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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遺夢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鄭長春

  在他鄉,我曾不止一次地問自己:你能寫一篇關於青台古鎮的文章嗎?你能否安靜地把一個充滿滄桑的豫南大地講清楚?我搖搖頭說,不。不是我不了解青台這個地方,也不是我對中原歷史人文一無所知,更不是我吝惜手中那一點所謂“文以載道”的筆墨,而是我太了解這裡了,就像了解自己的性格一樣,只因太熱愛、太熟悉了,卻往往讓人無從下筆。

  猶豫中,突然發現這個在中國歷史上被群雄逐鹿的“兵家必爭之地”,在今天的《河南省地圖》上再也看不到它的名字了——2005年,社旗縣鄉鎮區劃調整:撤銷青台鎮,併入李店鎮。至於政府為什麼做出這樣的舉動,我們且不管它,那裡面肯定有多種因素的使然,但我相信有一條毋庸置疑,那就是:經濟發展指標沒有達到上級領導的滿意!當然,這裡的“上級領導”除了政府官員,也包括廣大民意。

  為什麼沒有把經濟建設搞上去呢?我們不是早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就提出了“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改革路線了嗎?怎麼就沒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個執政方針和發展方向給把握住!

  於是,青台從一個千年古鎮成為普通一村的代名詞。現在,我們也只能在沉重的興嘆中輕輕地摸一摸歷史的傷口,像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輕輕地從過去的背影中深深地透一口氣,重溫一下滄桑低迷的記憶。

  一

  搜遍史書野聞,細究起來,青台這個沒落小鎮在中原大地上竟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概括起來,大概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軍事要塞。要清楚,“為舊時軍事要塞”。那麼,現代意義上的青台呢?我們似乎還一時找不到太多可圈可點的光亮。那就只好“為賦新辭強說愁”了。

  光緒《南陽縣誌》里有一段話:“過賒旗以南二十里為青台鎮,為舊時軍事要塞,左倚唐河,元初築城,屯軍於此,以圖襄陽”。點點數語,道破所在。再往前追溯,還能見到這樣的文字:唐元和十年,大將李朔遣方城鎮將李榮宗擊淮西青台城拔之。元史平章劉祿築青台城,以圖襄陽。延至裕代,憑唐河之優,賴唐(唐河古稱唐州)方(方城古稱裕州)官道之便,成北通汴洛之動脈,南達襄陽之要道,東走江淮,西出秦川。其中,《宋史》和碑文上記載的“四十五里許封鎮”,據說其城南門就在今日的社旗青台。可以肯定,許封鎮是有的,至於其城南門是不是在青台,還有待於進一步考證。但我們還是能夠透過這些有限的資料看到,青台在宋元時期至少是有一席之地的。至於是否光光彩彩地繁華過,因缺乏必要的證據,也就只能到此打住。話說回來,就算青台真的在兵荒馬亂時代“冒過尖”,那也只能算“成績屬於過去”,更何況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們只關心現實發展。那麼,是誰後來導演了青台的悲劇?估計還與戰亂有關。只不過,統治者們為了掩蓋其血腥罪惡,沒有在正史上留下“把柄”罷了。

  南宋紹興四年(1134年)五月,宋將岳飛受命北伐,在取得隨州、襄樊大戰的勝利后,接着挺進新野、鄧州,戰宛城、收唐州(今唐河縣)。青台一戰,擊敗偽齊將李成十萬大軍,后在南陽卧龍崗留下“還我河山”等墨寶。南宋紹興八年(1138年)八月,時年35歲的岳飛,不斷接到宋高宗、秦檜強令退軍回朝的金牌。岳飛被迫南歸后,河南大部分地區又被金兵佔領。從戰爭的整個過程看,雖然青台一戰岳飛取得了可喜成績,但“忍令十年之功廢於一旦”,其結果是悲慘的:一代堂堂抗金名將赤膽忠心竟被一夥狼狽為奸的無恥之徒當成了驢肝肺,以“莫須有”罪名陷害風波獄,豈不悲哉!岳飛那麼出生入死地抗擊侵略者,到頭來“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所以,青台一戰的成果也很快被歷史的塵埃無情掩埋。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着一個個鮮活的面容,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因為冷兵器時代的戰略需要,歷史的使命再一次光臨青台。1940年,洛陽伊川人張志傑化名張靜波到青台小學教書,以教師的公開身份作掩護,進行黨的地下活動,並擔任中共南(陽)、唐(河)、方(城)中心縣委書記。好景不長,青台小學的周圍環境開始惡化,無法工作,經上級黨組織同意,中心縣委秘密轉移。可惜,這位民族英雄在轉移后不久就被俘就義了。青台這個臨時縣委所在地,也隨即“一頁風雲散啊,變幻了時空”。

  很有趣的是,位於社旗縣城西北3公里處的彰新寨村,1948年6月5日,宛東戰役結束的第三天,中原野戰軍司令部便在此召開縱隊領導幹部會議,參加會議高級將領劉伯承、鄧小平、陳毅、李達等故居目前尚存。現在,這裡是社旗縣對公民進行革命教育的基地之一,屬於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據說,每年來此接受革命教育的社會各界人士就達5千餘眾。

  地以人傳,人以地榮。社旗縣城東二、三十里之饒良鎮,因光武帝劉秀避難於此,憩息時樹蔭“繞涼”而得名,隋朝曾在此設立陽平縣郡;春秋名相百里奚,出身於楚國宛邑(今南陽西),年輕時倍受磨難,后被秦穆公用五張羊皮贖出,拜為左相,人稱“五大夫”,在秦期間勤於政事,愛民如子,為民造福,西征西戎,東伐晉國,屢建功勛,受民愛戴,死後埋葬在宛城西郊的麒麟崗上,至今有人準備開發百里奚公園;社旗縣太和鄉中(西校部)院內,有一座古樸典雅、雄偉壯觀的建築,大家都知道它是被河南省人民政府命名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蔚文中學舊址”——轉樓,也知道懸於南門上方匾額的“樂育樓”三個大字系清末京城大學士、書畫家張東寅手筆,卻不知此君乃是青台人。

  一個地域文明的創造和發展,需要千百代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和社會實踐,才能使土地成為我們健康成長的家園。無數歷史遺迹形成於人類探索自然、征服自然、利用自然的過程中,是人類活動的產物,也是歷史真實的客觀表現,從而成為重要的旅遊資源。豫南大地在人類歷史發展階段,保存了大量的人文遺址和精神財富,從而形成豐厚的旅遊文化資源,包括古人類化石、原始聚落遺址、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品等,表現出了一個區域特有的文化氣質和發展軌跡,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然而,青台有幾?

  二

  說到青台,恐怕要提一提這裡的兩條河,即東鄰的唐河和南邊的掉槍河。掉槍河顧名思義,即一位或一群將士的刀槍或其它武器掉進了這條河。關於“掉搶”一說,雖無正史記載,但民間傳聞不斷。細算起來,不外其二:一曰岳飛當年抗擊金軍侵略,在一次躍馬追趕逃兵時,不慎將長戈墜入水中;二曰宛東戰役中,陳謝(陳賡、謝富治)兵團在追殺國民黨逃兵時,一些逃兵被追至河邊無奈棄槍投降,投降者中有人一時想不開持槍投河的。當然,人與槍同歸於盡,血染長河。

  因此,激戰慘烈的宛東戰役對掉槍河來說就別有一番滋味。宛東戰役是解放戰爭時期,中原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在南陽以東地區對國民黨軍進行的圍城打援戰役。據曾任中原野戰軍10縱28旅86團4連3排副排長的任長敬回憶說,1948年5月下旬,為牽制豫中地區國民黨軍整編第18軍,以利於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南渡黃河作戰,時任中原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政治委員鄧小平根據中共中央軍委的指示,發起了著名的宛東戰役。一時間,陳賡、謝富治、陳錫聯、宋時輪、張廷發等各路英豪雲集宛東縱橫馳騁,在賒店、埠口、興隆、青台、高廟、源潭、苗店、橋頭等布下天羅地網,敵人攻上來后,戰士們就用刺刀殺敵,刺刀斷了,用槍托打,槍斷了,就赤手空拳地與敵肉搏,許多戰士都犧牲了……結果,把國民黨張軫部隊集中殲滅到了紅泥灣鎮連莊與馬劉營之地。雖有兵家認為宛東戰役具有“里程碑”性質,但最終花落他方,“功勞是大家的”,青台只是整個戰爭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已,過多地誇談就會招來“吹牛不揀地方”之嫌。

  類似宛東戰役之痛,在青台不知發生過多少。血染的歷史長河中,“掉槍”之談實如家常便飯,何足掛齒?雖無史書明言記載,且又源於民間傳聞,但無論如何,我們都確信在這河邊確實發生過慘烈“火拚”的片段。試想,戰爭不斷,將士們連命都保不住了,安能保槍?常在河邊戰,難免不掉槍。因此,“掉槍河”之故事並非空穴來風,我們無需花大力氣再去辯論。

  不過,需要我們用心思考的是另一條關係到青台命運的河流——唐河。唐河在唐代稱泌水,清代始稱唐河。發源於裕州(今方城縣)七峰山,甚源頭的潘河、趙河在賒店交匯后統一南流,即為唐河。唐河一路南下,流經埠口、興隆鎮、青台、桐河鎮、源潭、唐河縣城、蒼台等集鎮,后匯白河,入漢水,全長約二百三十餘公里,流域面積約八千六進多平方公里,貫穿南陽盆地腹地。

  青台位於唐河中上游,介於社旗縣城與唐河縣城之間,應有“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幾乎每隔二、三十年,唐河都要來次“例假”,滔滔洪水將一河兩岸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席捲而去,深受其害的群眾能奈它何?遠的不談,就說2004年7月17日的社旗水災。一場暴雨將唐河沿岸的太和、青台、李店等11個鄉鎮搞得溝滿河平,受災人口27萬,倒塌房屋514間,損壞房屋2943間;農作物受災面積達70萬畝,絕收8萬畝,直接經濟損失1.6億元,其中農業直接經濟損失9500萬元。瞧瞧,這就是唐河乾的“好事”。青台夾在中間,不但沒有享受的通商灌溉之便利,反而飽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之禍害。因此,青台人提及唐河者甚少,知道跟得近也占不了什麼便宜,便只好敬而遠之。

  不過,唐河再有過失也怨不得它,畢竟它是一條搬不走、無腦筋的河。因此,在外界看來,青台人多少有些不識時務,缺乏經濟頭腦,不會因“河”制宜。說大了,是缺乏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能力!同樣在河南省,林州人能夠齊心協力在山腰裡修出個“紅旗渠”,將天塹變通途,而青台人卻無力征服一條普普通通的河。結果,你不修理它它就修理你,怨誰呢?

  三

  “從鄭州驅車向南,我們試圖用感官去感知豫南的風土人情。走許(昌)平(頂山)南(陽)高速公路在方城出口下,再往西南方向走,城市的感覺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寂靜的小村莊和稀落的人,汽車行駛到了一個叫青台的城鎮,當我們下車試圖去尋求一些‘繁華’的元素時,落入眼帘的稀稀落落的趕集人,零星的豬肉架以及包着頭巾站在風中急切拉客的巴士跟車人,讓我們的心又多了一層失望的感覺。但這僅僅只是表層的跡象,更深的失望還在後頭呢。”燈下讀書,突然從一本破舊的雜誌上讀到這麼一段文字,心頭不禁為之一震。

  再往下看,全是“夢想照不進現實——當極大的努力和期望被嚴酷的現實無情地打擊時,結果可想而知,原本有可能改變這一方水土的農民們命運的大棚養植最終也黯然退出江湖。所以,那裡的農民們只好又回到他們祖祖輩輩耕耘過的,賴以維持他們生計的田地上去並且重新恢復了他們傳統種植的方式——繼續種小麥、高梁、棉花什麼的”等令人傷懷的句子。

  於是閉目,便有一可笑片斷浮現腦際:公元一九八九年秋的一個下午,還是青台鎮中(當時全鎮唯一的一所初中)一群中學生的我們,正在學校操場上參加新團員“宣誓儀式”。記得一位領導張口就是“代表青政府宣布”,閉口還是“感謝青政府”云云。話音未落,台下一片唏噓,偶爾還有幾聲咳嗽和大笑。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是這位領導把堂堂的“青台鎮人民政府”簡化成“青政府”了。豈不知,這些敏感的話語,卻狠狠地撞擊着一群學子的神經,讓人很容易與歷史課本上“喪權辱國、腐敗無能的清政府”聯繫到一起。笑聲之餘,我心頭便立刻陰影忡忡。現在想來,那些忡忡憂心實在是一種“不祥之兆”。

  著名作家余秋雨認為,人類的古文明除了被遠征的馬隊拖垮,被野蠻的戰火焚毀,被無序的亂腳踩踏,被紛爭的怒氣掩埋外,還有不少導致衰落的自身原因,例如迷昧和保守。對於青台來說,最大的悲哀不是沒有歷史生命而是缺乏文化積澱。一個只擁有表皮生命而缺乏文化內涵的地方算什麼地方?這是不是有點像一個長命百歲的文盲,在漫長的時光中沒有目標地活着,到頭來落個“寂寞身後名”,更談不上“歷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了。

  小時候,我親眼見過灣柳水庫附近的幾個村莊,在一些幹部的“指示”下開渠種水稻。那些祖祖輩輩種慣了小麥、玉米的農人們,不知深淺,聽風就是雨,也不管掌握了一定的種稻經驗沒有,也不管當地的地質與氣候是否適應“旱地水稻”,就破天荒地將水稻種到了麥田裡。結果,不知是稻種水土不服,還是政策“不服水土”,最後此創舉無疾而終。謀划者只好拍屁股走人,可憐那些農民只有“後果自負”。

  無知者不僅為自己的無畏勞神流汗,而且還要為一群無聊者“埋單”。如果當地領導者一開始就能堅持科學發展,集思廣益,深入實際多多了解現狀,恐怕就能避免不少不必要的損耗。我們不是常說,一個不能把雞窩蓋成大廈的人固然不可恨,至少沒有造成無端的浪費,但你把大廈當雞窩蓋了,這是不是就顯得非常荒唐可笑了?

  四

  縱觀青台的歷史,它產生於戰爭歲月,卻淹沒於和平年代。和平年代遠離紛爭和戰火,厭惡戈斗和血淚,當然對於青台過去那些“輝煌”的光影也只能抱以淡淡一笑。更何況,它連個實體文物都不曾存世,誰有更多的時間和想象空間去“彌補”那些殘缺的傳奇。偶爾編造些“牛皮類”的故事,讓別人一聽,也覺得有些“倚老賣老”的味道。這好比一個人,混背時了,你連“說謊”的資格都沒有了,更別提再吹牛、要大牌!

  有專家說,人是環境的動物,人的性格與他從小生活的周圍環境息息相連。其實,青台人很勤奮,能吃苦,生活習慣歷來以簡樸著稱,尤其是農村人很樸實,鄉土觀念很重,但也墨守成規,不思進取,封閉保守,使得安於現狀、中庸保守、忠誠守信的烙印很深,冒險創新意識較差;家族觀念極強,長於窩裡斗,故吸納新思想、新事物很困難;加上青台一地非交通樞紐、商業重鎮、文化搖籃、聖人故里、王侯之鄉,既沒名勝古迹,又缺山水美景,祖上大多是因逃避戰亂,為尋求安寧的環境才遷移而至,渴望和平、安居樂業的心態一直影響到後裔。在一定程度上,不知不覺形成封閉、保守、自滿自足的小農經濟意識。其實,環境的好壞又何嘗不是人的“傑作”呢?這部作品的作者與主人公能否贏得世人的關注和認可,能否得到廣泛的好評和榮譽,關鍵在於這作品是否具有閃光的主旋律、強烈的感染力。

  於是,我想問:青台,你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究竟為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留下多少耐人尋味的篇章?你用什麼內容在書寫着自己的歷史,見證着生命的存在?我們承認,你曾飽經風霜,你的身邊發生過、演繹過許許多多的傳奇,但真正地面對現實,你好像什麼都沒給這個世人展示,難道真的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嗎?我看,青台未必這麼瀟洒,也不會那麼富有詩情,有的,是一種自釀的苦酒!

  青台街上有一友人,頭胎生個男娃,不到兩年,又生二胎,還是男娃,結果給計生辦交了8000元超生罰款完事。雖然窮得叮噹響,罰款還是厚着臉皮四處籌措的,但他卻不後悔,很滿足得意地說:“俺娃多,長大給人打架誰都不怕,打死一個還有一個,只當剔剔苗(當地庄稼人的俗語,意思是像給農作物除草一樣),這些錢算什麼?如果國家允許俺生,俺還要生個娃,人多力量大嘛!”過了些年,娃的個頭開始長高,飯量逐漸增大,花銷也不斷頭了,無奈,讓娃小學沒畢業都外出打工。因為沒文化,出門受歧視、遭欺負,只得捲鋪蓋回家種地,種了幾年地,存些糧食,省吃儉用開始準備娶媳婦。土地不會增加,而人口急劇增加,以致於“人滿為患”。國家太平,治安穩定,他們卻“杞人憂天”怕斷了香火,怕將來受人欺負,怕打架時沒人幫忙。嗚呼,哀哉!難道在計生委工作的一位朋友說:“這裡的老百姓真有意思,讓娃上不起學卻能交得起超生罰款!”

  這是真事,也是真話,說出來倒像人編的瞎話。可細品起來,實在不亞於一種“黑色幽默”。我想,這些“黑色幽默”的背後,是一種無奈的痛苦,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思想怪圈,更是一種“封建後遺症”或“戰爭綜合症”。甚至我一直固執地認為,青台和青台人之所以沒有發達起來、興旺起來,就是因為沒有打破思想上的禁錮、意識上的偏見,所以也就不可能迸發出燦爛的創造之光。

  青台人幹勁十足,這是歷經戰亂和窮苦考驗出來的。聽老人們講,僅“文革”一次武鬥就使成百上千青台人捲入風口浪尖,有人還為此付出了寶貴的生命。更要命的是,過去一些村民小組選“村官”,不是看能力、比實力,而是看人頭、比拳頭,誰家戶煙大、老少多就佔優勢,成為威震一方的“土皇帝”,輕則助長了社會的不正之風,重則久而久之容易形成了橫行鄉里、胡作非為的黑惡勢力團伙。古人云:“人無廉恥,百事可為”,那些勢單力薄者面對一群不要臉的傢伙,表現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戰爭讓骨肉飽嘗生死離別,角斗讓眾生精神失常,甚至為一些蠅頭小利而互相殘殺。種種跡象表明,至今這種陰影仍幽靈般盤旋在一些人的心頭之上,已經形成嚴重的思想定勢。積弊深重,一時難返。青台要走出傷痕的怪圈,恐怕尚需一段時日。我們也只有滿懷虔誠地期待,目送黑色漸漸遠去,真正的幽默早日到來!

  五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有人說,青台在這個大時代的浪潮中確實落伍了,因為它沒有順應歷史的發展潮流,思想仍舊停留在過去的圓點上。但有一天,當你真正地走進這裡的某一處村落,耳邊也會偶爾吹來一些涼爽的風,似乎通過周圍一些零碎的觸覺,感悟到某些微妙的變化。

  大約在2000年前後,一些過慣的窮日子的青台人再也耐不住寂寞了。因為“落後就要挨打”的悲劇常在社會上演,甚至在鄰里之間發生過為爭奪一塊磚頭、一個雞蛋、一個褲頭而大打出手的流血事件。人們在痛苦的掙扎中,再也禁不住了滾滾商朝此起彼伏的誘惑,內心深處那種因壓抑而嚮往、因嚮往而興奮的感覺開始蠢蠢欲動。

  隨着村上出現的大學生以及那些在大城市混的親戚、朋友帶回去的信息的增多,他們的觀念也開始漸漸發生改變,骨子眼裡原有的想要改變命運的激情被重新被點燃起來。於是,有了第一個走出小村莊到外地去“打工”的村民,當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從外面帶回遠遠超過他們在家種地的收入時,便有了後來的跟風者,很快,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勢,大家除了老屋中留一兩個老人看門戶、帶孩子外,其餘的勞力全部外出打工,“那怕在大城市拾破爛也比在家種地強”的觀念已深入人心,“打工掙錢”儼然成了大多農村人的“口頭禪”,也成了改變他們命運、讓他們擺脫貧窮的“綠色通道”。

  戊子年臘月,在友人陪同下我到了一趟青台。汽車駛進一個村莊時,除了能聽到幾聲犬叫外,村裡寂靜得像是一個靜止不動的物體,幾個瘦弱的老人佝僂着身軀,在野外的河畔挖野菜,身後是三五隻在啃麥苗的羊,灰白的一團像地上滾動的雪。枯草叢叢,禿枝蔓蔓,不見一點生氣。沒有陽光,風中村莊,基本上成為一個空空的巢。儘管能放眼看到幾處靠打工掙錢先後蓋起的新房,但村子大片的貧寒仍讓人觸目心驚: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奔波,只有過年時才去買肉吃,買新衣穿……相比中國東南沿海地區的某些村鎮,簡直天壤之別。從留守村裡老人、幼童的愁苦面容、落寞眼神中,我讀到了陣陣酸楚。

  實際上,比貧窮更讓人酸楚的是孩子們應有的教育。因為受前面的某些人小學沒畢業靠在外面打工一年可以掙多少錢的“榜樣”的影響,後來的父母們越發對孩子的教育問題持質疑態度:上了大學又能怎樣?不是照樣找不着工作嗎?還不如早一點到外面掙錢呢!所以,儘管現在國家取消了九年義務教育的學費,但孩子的失學率越來越高已成不爭的事實。

  六

  不知為何,看到青台,我竟突然想到了“中原首富村”帶頭人——河南新鄉市劉庄村原黨委書記史來賀那句話:“事在人為,路在人走,業在人創。人家能幹成的東西,咱們為啥幹不成?”

  歷史不堪回首。1974年,劉庄村裡拖拉機上的喇叭壞了,換新的到處買不來,兩名司機試着把壞喇叭拆下來修理,居然修好了。這下可樂壞了史來賀:“咱能修喇叭,為啥不能造喇叭?”於是,在一無資金、二無技術的情況下,他同大家一起搞試驗,一次不行兩次,小喇叭終於試製成功。開始時一天只能生產一對,後來增加到5對、50對、100對……劉庄的小喇叭響遍了大江南北。接着,史來賀帶領劉庄人又陸續建起了食品廠、造紙廠、澱粉廠等,不僅有效轉移了剩餘勞動力,還為集體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劉庄經濟發展步入“快車道”。1985年,史來賀和村黨支部其他成員經過反覆考察,決定引進一項高科技生物工程,建設一座全國最大的生產肌苷的製藥廠——華星藥廠;1986年5月20日,劉庄人自己設計、安裝的華星藥廠正式投產。打這起步,劉庄人創業的步伐邁得更快、更大了:1990年,籌資7000萬元開始了華星藥廠第二分廠的建設;1993年,建成青霉素鉀、青霉素鈉生產線;1995年,開始生產紅霉素;1998年,氨苄青霉素投入生產;1999年,技術含量更高的生物發酵分廠破土動工……

  “遇事要有主心骨,不能聽風就是雨。千變萬變,發展經濟、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這一條啥時候也不能變!”新中國成立后,他們也有過“大躍進”的“衝動”,有過“文革”十年的“瘋狂”。但潮起潮落,風風雨雨,劉庄發展的步伐一直沒有停止過。有人不解,曾請史來賀解“謎”。史來賀說:“俺劉庄也不是世外桃源,我們的辦法是,只有實事求是,從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才能收到好效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劉庄村,竟擁有固定資產超過10億元,年上繳國家稅金幾千多萬元,農民年人均實際收入上萬元,戶均存款20萬元以上,成了遠近聞名的“中原首富村”。劉庄人從劉庄的發展變化中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共產黨的先進性和社會主義的優越性。

  他生前有句話:“經濟搞上去,思想政治工作也要跟上去。既要把群眾帶到富路上,又要把群眾帶到正路上。把人教育好,比啥都重要。”此肺腑之言,至今仍如雷貫耳,鏗鏘有力。某種程度上,與國家的大政方針不謀而合,難道不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么?

  此時,我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劉庄、想到了人民的好支書史來賀了呢?想一想,劉庄地處豫北黃河故道,歷史上黃河多次改道,給這塊1.5平方公里的土地留下了4條3米多深、縱橫交錯的荒溝和700多塊高低不平的“鹽鹼窪”、“蛤蟆窩”荒地。從1953年開始,史來賀帶領劉庄人車推、肩挑、人抬,起崗填溝,拉沙蓋鹼,用了整整20年,投工40萬個,動土200多萬立方米,把一塊塊的荒地變成了“旱能澆,澇能排”的高產穩產田。我覺得,青台的底氣並不比劉庄差,關鍵在於人,在於人的精神,人的眼光和胸懷,更在於人的綜合素質。君不見,在多事之秋的“文革”浪頭,一個劉庄人就能爆發出“遇事要有主心骨,不能聽風就是雨”的先見之明,而我們青台的廣大幹部群眾都在幹什麼呢?

  據說,幾十年來,劉庄沒有發生過刑事案件,沒有出現過黨員違紀。從計劃生育、婚喪嫁娶到養老撫幼,劉庄的幹部、群眾自覺遵守社會主義道德風尚。村裡14個姓氏、300多戶、1600多口人,沒有宗族矛盾及派別之爭,沒有封建迷信、賭博、打架鬥毆、婚喪事大操大辦等不良現象。這種現象在自古至今的整個中國版圖上是不多見的,簡直是一個世界奇迹。那麼,這個奇迹是靠什麼干成的呢?關鍵還是人!

  大浪淘沙,去偽存真;物相競爭,適者生存。細細品味劉庄人與時俱進中“干一件事成一件”的傳奇,作為曾經的青台遊子,我竟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同在一片藍天下,共生中原大地上,劉庄人能把“鹽鹼窪”、“蛤蟆窩”變成致富路、文明村,而青台呢?只有那一段與時代拋下的巨大落差,像一個巨大的利劍般的嘆號,冷冷地懸在心頭,讓我們久久地回味着,思考着,而且實實地面對着。

  七

  不出人傑,何顯地靈?沒有物華,怎比天寶?蒼蒼寒冬,一堵孤孤的寨牆,我悄然地站立在風的牆上,遠望凄凄河道、裊裊暮靄,如長蛇般盤繞而去,頓時一行熱淚簌簌滑落。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為失落的古鎮抱憾,還是在為匆匆的過客傷感……

  作者通聯:(710069)西安市西北大學292信箱電話:(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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