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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熱炕頭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媽媽的熱炕頭

  每次回家媽媽都把我比客人還貴氣,一個人在媽媽的眼裡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颼颼的北風,吹來了又一個寒冬。躺在單位房子軟綿綿的床上,舒適而又溫暖,擁着輕柔的羽絨被子,抱着孩子,聽着外面呼呼的風聲,看着窗外飄落的雪花,我卻不由地思念起老家媽媽為我燒的燙烙而暖暖的熱炕頭來,在這寒冷冬天,回味當年“煨炕”的感覺,曖和和的被窩,真讓人周身溫暖,那種溫馨而帶有泥土味道的熱炕頭永遠成為我記憶深處里最亮麗的色彩……

  周末給媽媽打電話,得知母親最近身體不太好,頭暈還帶着頭疼,且睡眠不好。星期六我回家看望父母,我一進門,看不到家裡許多的繁雜農活,電視就成為我唯一鎖定的目標,屁股好像粘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電視屏幕,直聽到院外爸爸來回忙碌的腳步聲,廚房裡媽媽的風箱的緊急聲。當我沉浸在熱鬧的節目中,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蛋細面在那古老的木盤子里端上來了,媽媽知道我是面肚子,喜歡吃面飯,每次回家非得有一頓湯飯,而且我和父親都吃了一大會兒,媽媽才端着飯從廚房裡過來,邊吃邊還往我的碗里夾菜,“我自己來吧”,現已身為人之父的我臉上卻增添了些許的不自在。

  媽媽忙乎完廚房的零活兒,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遠遠近近的山莊在深冬的濃霧中顯得那麼朦朧,不時的模糊着我的視線,媽媽從大門外進來,左手提着一大籠煨樀,右手還抱着比以往更多的燒炕乾柴,那是爸爸在大風天砍會的。媽媽搭起門帘,左腿艱難地跪在炕頭的柴堆上,把較長的乾柴靠在朽弱的右腿膝蓋上折斷,一把一把地填進炕肚裡,然後劃了幾根火柴點燃,媽媽往炕洞里填牛糞和碎草之類的燃料,敲得炕“咚咚”直響,倒冒出來的煙熏得媽媽兩眼發澀淌淚,鼓搗揚起的灰塵鑽進鼻孔里,嗆得她直咳嗽,頭髮衣服上也落了一層碎草渣和塵灰,弄得媽媽灰頭土臉的,可從沒聽見她有一句埋怨的話。爸爸從柜子里拿出很久沒有用的被子和枕頭,隨着一股青煙,屋裡的空氣中瀰漫著草的焦糊味和泥土的氣息,我深深地呼吸着這種學校里所沒有的味道,伸展着四肢,渾身放鬆,通體舒坦。我似乎感到了被窩熱騰騰的,那熱炕頭真暖和啊,從全身可以一直暖到心裡。在久違舒軟的熱炕上,躺在那厚厚的褥子上不久,一絲絲的溫熱漸漸地透過褥子貼着我的脊背滲了進來,然後襲遍我的全身,頓時覺得渾身舒服,睡在自家的熱炕上,讓我思緒萬千。這種感覺忽然遙遠而又熟悉,我迷迷糊糊漸漸地進入了那個年代的夢鄉……

  兒時的記憶里,在那漫長的冬季,這個熱炕頭是個很神聖而企盼的地方。我的老家在農村,兒時的老家給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一鋪土炕。我小時候家裡的土炕,都是使用泥坯壘成,現在的人們大都使用紅磚了。土炕的一頭連着外屋灶台的叫炕頭,另一頭連着屋外出煙口的叫炕稍。做飯也就是燒炕,一舉兩得。炕上鋪着葦席子,炕梢放着疊被子的櫥子。這一個簡陋的土炕,它是我成長的搖籃,小時候在那裡摸爬滾打,,姊妹兄弟們為了爭一個熱炕頭,為了掙一角被子,打了,哭了,笑了,鬧了,但卻沒有一絲的仇恨,是那樣天真無邪,是那樣的其樂融融。在炕上做過好多好多美夢,有些夢在今天已變成現實,有些夢成了今生永遠也無法實現的空夢。

  那時候七十年代家裡窮,炕上面鋪着厚厚一層麥草,然後墊上席子,沒有墊褥子,七個人拉扯着蓋一床被子。冬天裡,先把炕燒熱,一家人熱熱火火地睡在炕上。熱炕像烙餅似地燙人,烙痛了後背,翻過身又烙前心,在這天寒地凍的冬天,睡着熱炕感覺很溫暖。睡到後半夜,炕的熱量在散發,慢慢地冷卻,一家人在夢幻中開始了一場被子爭奪戰,蓋被子你拉過來,我扯過去,不可開交。我常常在睡夢裡,被一聲聲咳嗽驚醒,是母親怕我們受凍,自已半邊身子凍在外面着涼了。真是“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卧踏里裂。”

  那時的農村,冬天格外的冷。屋裡的水缸里,一入冬就結了厚厚的冰,早晨做飯,先要砸開冰凌才能舀出水來。屋裡的窗戶上就糊着一層紙,老式的屋門,到處跑風冒氣,生產隊分的那點柴禾,要很仔細的用,才夠做熟一日兩餐。家裡用的被褥,已經許多年沒有換新棉花了,裡面都是黑黑的‘套子’,根本就不保暖。也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記得三歲的時候,便開始幫着媽媽添火,燒熱炕頭,那時還是生產隊掙工分的年代,所有的吃燒用都是按工分或者按人口從生產隊分得。因為家裡只有爸爸一個勞動力,所以每次分得的柴禾都不夠燒,所以從幾歲的時候,為了那熱炕頭的暖和,便和媽媽一起隨着村裡的很多人去到路邊去砍柴禾。記得多少次,晚上從睡夢中醒來,不見媽媽的身影,藉著夜幕,她哪有時間貪戀這炕頭的熱,她得想着添補一家七口人的生活。常常是媽媽冰涼的手伸到暖暖的被窩裡熱乎一下,便又匆匆的忙去了。多少個冬夜媽媽坐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給我們姊妹納棉鞋底,或者縫棉襖,我常常從熱被窩裡探出頭,問媽媽,你怎麼還不睡?媽媽邊做邊說,你好好的睡,明天還要走學校呢。

  小時侯家鄉的冬天還是特別寒冷的,每天放學后,我背着媽媽給我縫製的綠書包,捂着凍得紅紅的小臉蛋,腳上穿着黑色棉窩窩,腳後跟露在外面,常常親吻着冰冷的路面,踩着厚厚的積雪,跨進家門扔下書包,第一件事便是趕緊脫下鞋子,把腳趾已凍得發麻了的雙腳,伸進炕頭上的炕被下面。重重地往後一躺,閉上眼睛,享受着從小腳丫慢慢傳遍全身的溫暖。多少個日子就在這炕頭上,意猶未盡地聽着母親講各種奇聞異事里度過。也曾無數次躺在被窩裡,看着辛勤的父母,就着昏暗的燈光,在合計着怎樣度過那窘迫生活;無數次的在深夜醒來的時候,看着媽媽在給我們兄弟幾個掖着被角,把蹬下去的衣服重新給我們蓋上……

  後來慢慢長大,到了初中高中直至大學,我都住校。從初中開始,在學校睡干板床的日子比睡炕的日子多了。冬天,一下晚自習,偌大的平房宿舍里,象個冰窖,被窩冰冷冷的,我們就開始用互相打鬥或者擁擠的方式取暖,晚修燈一息,望着黑乎乎的房頂,就更加想念家裡媽媽燒的熱炕頭了。而那個直暖進心窩裡的熱炕頭再也與我無緣,躺在學校的直板床上,常常讓我懷念到深夜都無法入眠。每到周末或五一、十一回家的時候,才有機會在家裡多住幾天,重新體驗熱炕頭的溫暖。那雀躍的心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興奮、激動,甚至整夜無眠,那暖和的熱炕頭啊,我回來了,和家人團聚,本身就是一種幸福,這熱乎乎的炕頭尤其讓人感覺到親切。媽媽怕炕冷,我們呆得不舒服,總是把炕燒得熱熱的,無論怎麼樣的奔波,怎麼樣的疲憊,還是生病長災,回到家,睡在這熱炕頭上,那份滿足,那種釋放,只有親身體驗的人才真正地知道是啥滋味兒——其實,我哪裡是單單想念熱炕頭啊,我是在想念家中疼愛我的媽媽。那已經布滿風霜的臉龐,那皴裂不再光滑、柔軟的手掌。辛苦了一輩子,為我蒸饃饃近二十的老媽媽啊,你在家鄉還好嗎!熱炕頭,在我這個從貧窮農村裡走出來的孩子心裡,那是一種欣慰,一種溫暖,一種期盼的代名詞。

  記得五年前,那個的冬天來的特別的早,也特別的冷,單位沒有暖氣,房子里早早生好了火爐,房間暖和了許多,可手和腳還是冰冷的。媽媽知道我身體差怕凍,為了給我縫一件厚厚的棉襖,一大早,想把炕燒熱,坐在炕上給我縫棉襖,在大門外面提了一籠煨棏,當時天正下了點地油漬,由於年齡大了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倒在地上,右手腕瞬間紅腫疼的厲害,到醫院才發現手腕骨折了,媽媽還不讓告訴我,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感到深深地內疚與懊悔,幾個月的痛苦一直折磨着媽媽,我離家較遠,也由於單位的事情太多,沒有更多的時間留在媽媽的身邊照顧她,是爸爸一直在她身旁無微不至的照顧,哥哥也經常給媽媽換藥、掛針,是我害的媽媽的手腕骨折了,心裡充滿了許久的懊悔。第二個冬天,媽媽的手腕好了,為了達到她的心愿,最後還是為我縫成了厚厚暖和的棉襖,絲綢的面料,新凈的棉花,細緻的做工,合身的尺寸,穿在身上,暖在心裡。穿在單位,引來許多人對媽媽手藝高超的讚歎。我儘管只穿了一個冬天,所有的寒意不再曾有,只有更多的溫暖和舒服。這兩年我買回了波司登羽絨服,那個仍然嶄新暖和的棉襖,傾注着媽媽一針針的心血和關愛,就悄悄地躲在我衣櫃的角落,無聲無息……

  遠處一陣陣公雞的打鳴聲把我從美夢中驚醒,天已大亮,冬天的早晨凍的令人心寒,媽媽早早的起來了,聽到了蹣跚的腳步聲,媽媽又要煨炕了,害怕我受凍。媽媽燒的炕熱量均勻,而且會到天明,有時候烙的我一會兒翻到這邊,一會翻到那邊,冬天早晨的被窩是最吸引我這個懶漢,躺在炕上,手裡拿着電視機的遙控器,眼前的頻道不斷的切換着不同故事的鏡頭。八點多鐘,媽媽端上了飯菜,並且還有我小時候最愛喝的姜拌湯,媽媽把清的倒在自己的碗里,留下了一些香香的糊湯,媽媽知道我在單位每人一碗菜吃習慣了,就把菜分成兩份,我看到媽媽爸爸的一份菜里,肉絲比我碗里的少了許多,而且把炒的黃黃的雞蛋也都夾到我的碗里,其實我也吃的不多,媽媽關切的眼神看了我一下,“你看你瘦的,要好好地吃,暖氣來了嗎?娃都乖嗎?”,我呵呵地笑着,回答了媽媽一連串的問題。

  每每回到家裡,無論什麼時候,因為欣喜我們的回家,鍋子里就不停地忙着燒、炒、蒸、炸的,那旺旺的灶火,把炕頭烘烤得燙手。我喜歡坐在炕上一邊看着媽媽做各種好吃的,一邊享受着身在媽媽身邊的甜蜜。她哪裡知道,已經長大的我是多麼想念兒時幸福的時光。我就愛當母親的傻孩子,永遠都不要長大,溺在她的身邊。每到冬日的寒假裡,早早的吃過晚飯,我們都擠在炕頭上,圍熱着被子,看媽媽扎花,做枕頭,媽媽雖然識字少,可是用左手畫的襪墊,枕頭的各種圖案,我卻遠遠不如,常常為村裡的婦女們畫針線樣品。媽媽還有時也給我們講已經聽過好多遍的老故事,土炕在媽媽的精心侍弄下,一年四季乾淨整潔、熱熱乎乎。窯是我們全家人活動的主要場所,而土炕則是一家人的活動中心。尤其是每年進入冬季之後,一家人在家裡的時間好像大部分都是在媽媽的熱炕頭上度過的。每當想起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媽媽的熱炕頭上吃飯、取暖、拉家常、招呼客人的情景,我的心中便充滿了無限的眷戀與溫馨。媽媽的熱炕頭,猶如現在的沙發,每當來客人了,無論親疏遠近,媽媽總是忙不迭地鋪褥子,請客人“上炕喝茶,暖腳,說閑話…回味當年,有時候我在想,要是能回到那個時代該多好啊!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我們也永遠不會像童年那樣。但,那一方熱炕給了我們太多的溫暖。

  如今,工作,結婚。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沒有熱炕頭可以給他,但我傳承了母親對子女無私的愛,深深的情,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表達着我對孩子的關愛。當然不會忘記給他講我小時候熱炕頭的故事。讓那熱的情,濃的愛一代代傳下去。在鄉下“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一種多麼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這種境界是何等的純粹,而不含任何雜質。勞作一天的人們,躺在熱炕上,渾身的疲勞在一聲聲酣暢的鼾聲里,煙消雲散。媽媽說,我來睡你們電褥子,深夜裡,床後半截冰的,蜷縮在被窩我不敢伸腳,而睡炕能“放乏”,比“席夢思”舒服。感冒了,用不着打針吃藥,喝一碗薑湯,一頭鑽進熱炕上的被窩裡,嚴嚴實實地捂上發一身汗,感冒全無一身輕爽。

  上班后,我們都長大了。條件慢慢的好了,有了墊褥子,厚被子,炕,成了兩個老人享福的地方。兒女們都遠離家鄉天各一方。炕,又成了兒女思念的依據,生命的初源。每次回家看望父母的時候,他們總是把熱炕頭留給我,說我從小就睡‘炕梢’,這些年又一直睡床,沒有熱炕,老了會腰腿疼的。回來我就與年邁的父母睡在一個炕上,他們睡炕梢,我睡炕頭。

  今天,熱炕頭遠離了我們的生活空間,但是在這裡,又有一個熱炕頭,也許我們陌生,但是我們真誠,對熱炕頭的貪戀情懷,也許我們平常,但是我們有一顆火熱的心,我感受到了這心靈的熱炕頭,真正人心的暖。現在,我們都有了電褥子,雖然不能重溫那曖曖的熱炕,心頭卻對那一方熱炕充滿眷戀。它承載着家鄉父老鄉親太多太多的情愫。說不完,也道不盡。如果在冬天裡,尤其過年的時候,火爐上茶壺裡冒出的熱氣在屋裡氤氳開來,夾雜着泥土的焦糊味,連空氣也是甜絲絲的,家裡充滿了溫馨和祥和的氣氛。聚集許多親戚朋友,蹲在熱炕上,酌一杯杯小酒,談談我們的情誼,談論人生和開心的事,那是何等的感覺呀。

  歲月的刻刀使媽媽的額頭有了更多艱辛的生活痕迹,留下了漫長坎坷的步履。媽媽已古稀之年,在辛辛苦苦把兒女養大后,兒女勞燕分飛,如今卻兩個人在家,病了無人照顧,自從我上大學后,爸爸媽媽就一直在家,如今已經十幾年。而我們都已經工作掙錢了,媽媽依然很節儉,不管我們怎麼勸說,她還是捨不得花錢。因為家鄉的習俗,且媽媽習慣農活,又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出來,而我們,因為學習和工作,也很少回家。越來越忽略了媽媽,記起時就一個星期打一次電話,忘記時兩個星期才打一次電話,而再多的電話,又代替不了在媽媽身邊照顧她,代替不了對媽媽的孝順。媽媽一直很辛苦,一直希望我們過得好,可是,我們做兒女的,如今生活好了一點,卻不能在媽媽身邊照顧她……想到這,不禁又眼淚縱橫,心裡難過……

  如今的老家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日子也越過越好,村裡壘土炕的少了,年輕人都用上了木板床、席夢思,生活條件不比城裡差。冬天裡,新式取暖爐具、電熱毯取代了熱炕頭。但上年紀的長輩們依然保留着土炕,陪了多半輩子的土炕捨不得拆除,也習慣了盤坐在炕上做活計、吃飯、待客。我每次回老家,最高興的就是盤坐在熱熱的炕頭上,與母親拉拉家常,說說話,看着家裡的親人們進進出出的忙碌着,盡享那份濃濃的親情和炕頭特有的溫馨。想念媽媽的熱炕頭,熱炕頭凝聚着溫暖的親情,讓人體驗着家的溫暖和關懷。能睡一輩子熱炕頭的人,那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永遠安全、溫暖的是媽媽的熱炕頭……

  海子於2009。12。7日冬夜隨筆修改於2010.1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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