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的印象之四：溫州的小橋

　　樓台俯舟楫，水巷小橋多。

　　溫州的河多，所以橋也多，我居住的教育新村百米半徑內，橋就有六、七座之多。

　　細細算來，溫州大概可以稱得上是橋的博物館了。無論是橋樑的原始形式——矴步，還是在中原已失傳九百年的“清明上河圖”中虹橋（廊橋），在溫州山野鄉間仍散布很多，且歷經幾百年風雨而不失風采。僅泰順就現存明清年間的廊橋30多座，它們中在世界橋樑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有6座。

　　自郭璞建城后，溫州人便在城內縱橫密布的河道上，開始了他們建造橋樑的歷史，從東晉到民國，未嘗間斷。據《永嘉縣誌》記載，市區共有橋樑四百二十座，僅信河街上就有七十二座。溫州的河是平原蓄水型，河道淺而窄，除瀉洪外，河水基本不流動。所以溫州的橋多是梁橋，在水中立橋柱，上搭橫板，連而成橋。“橋是經過放大的一條板凳”，橋樑專家茅以升這樣風趣地解釋。記憶中，溫州的橋大多是這樣簡陋的“板凳”。

　　大南門外的萬里橋就是三孔石樑柱橋。該橋始建於清朝中期，可惜前兩年大南門改工程中被損壞。第一次看到萬里橋，是在二十幾年前了。原本是去荷花路板橋底的，卻誤入歧途，走進了虞師里，沿着蟬河邊的小路朝東走，看到萬里橋。站在橋頭，近處是一彎碧水，遠處是庭院人家，…這樣的場景，從此以後，一直念念不忘。心裡想着水巷，可是閉上眼睛夢見的卻總是水上的那座老橋。前幾天，送兒子上學時路過，卻發現被駁建得筆直的蟬河上，那座修繕后的、華麗的萬里橋邊，多了高樓聳立，腳下少了流水曲曲彎彎，已不見那份水鄉閑韻。

　　其實，萬里橋還算是幸運的，大概是上世紀50年代，溫州人開始填沒了河道，到了70年代末，絕大多數的河道已被填平，橋也就成了多餘的路障而被拆除或永遠地埋在了地下，能夠保留到現在的已所剩無幾了。

　　於是，我79年到溫州時，橋已不多見了。

　　可多少年來，橋已深深印入溫州人的生活，只是消失的它們留給人們更多的是一種美好的回憶和一絲淡淡的惋惜。正因為人們對這些橋的懷念，城裡的許多街道雖然沒有了橋但人們還是喜歡以以前的橋名來稱呼它們。而在民間，仍流傳着許多與橋有關的故事，被編成道情、鼓詞乃至戲曲，至今盛唱不衰。古南戲中有《劉文龍菱花鏡》，溫州道情唱的是《洗馬橋頭祭羹飯》。1975年，廣東潮安縣出土的明朝宣德年間戲文《劉希必金釵記》，是全國最古老的戲曲手抄演出本。其中，“洗馬橋”就是劉希必與肖氏留釵訣別和18年後相認團圓的地方，是全劇的焦點。

　　洗馬橋，宋代建築，用花崗岩條石砌成。橋雖不大，但設有埠頭，從此處下船可通甌江。據《永嘉縣誌》卷三記載，是在溫州“府治東”，即大同巷與鼓樓街、府前街的接口處，是往來商官人士清洗坐騎車旅的地方，是遠行者相送話別的要站。上世紀50年代道路改造時拆毀，甚是可惜！

　　多少次，在雅博飲茶出來，在鼓樓街口流連。夜風中，頃刻間注到心頭的，卻是那些消逝的……

　　還有小南門外的雙蓮橋，宋代名綠野橋。清同治十三年戴文俊所寫的《甌江竹枝詞》，就寫了這個已流傳了近千年，堅貞凄美、足可與梁祝故事相媲美的愛情故事。“雙蓮橋畔並頭蓮，品字花開賽錦邊。剝卻千重心未展，郎心可比妾心堅。”詩詞註釋寫道：雙蓮橋在玉蟾湖上，昔有情人相抱投水死，人無知者，湖中忽生並蒂蓮，好事者沒水探之，乃自兩人口中出，今傳其種又有品字蓮，皆花瓣極多，非剝去則不能開。

　　只是現今並蒂雙蓮已不得見，大約橋也不是那座橋了。

　　溫州現存最古老的橋是水心橋吧。宋代永嘉學派哲學大儒葉適從開禧三年，到他去世的16年間，就住在溫州城郊水心村從事講學活動，所以人們稱他為“水心先生”。號稱“對面吳橋港，西山第一家”的水心村，四面綠水環抱，河道荷花昌盛。唯一的出入道路便是那座巨石疊架沒有護欄的水心橋。

　　第一次站在上面，是一個夏日的午後。下午的陽光直直的照着，河面起嵐，窄窄的橋面歲月磨就的平滑，離水很高，膽戰心驚，不敢行走。遙想八百年前，師從水心大家的葉紹翁站立橋上，憑風四顧，大約也只有“有林皆桔樹，無水不荷花”感慨，而無“一支紅杏出牆來”漪思吧。

　　說到橋，就不能不提八字橋。這裡原是兩條河道交匯之處，有兩座石橋東西、南北跨越，形成八字，故名。兩座橋的交叉端植有一棵大榕樹。而今河沒有了，橋也早已不復存在，倒是那棵榕樹依然默默地注視着過往的匆匆行人，依稀露出昔日水鄉的影子。夜風裡，路中心的古榕樹，輕輕搖擺着繁茂的葉冠，定是在傾訴當年八字橋頭曾經的繁榮。

　　溫州的橋數不勝數，但隨着古橋的消逝，溫州人已不太熱忱地懷念家鄉的古橋了，了解的更是寥寥無幾。

　　所幸，上世紀六十年代前後，城郊的三垟水鄉興起造橋。據考證，當時建造的石板橋多是來自鹿城區退役下來石結構的古橋，比如池底關帝殿前的仙垟橋，其花崗岩條石橋板，來自鹿城南門外的賣麻橋，雋刻在花崗岩橋板上的圖案，現在還歷歷在目。還有東風橋……為我們留下了憑弔的可能。

　　僅以此文，紀念城市裡消失的小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