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印象之一：兒時的那座橋

　　————秋天是結果的季節，可是哦，在你採摘的時候還會想起花開花落的日子嗎

　　我兒時住在城北的一條斷巷裡。那裡留下我兒時的一切回憶。我時常想起斷巷處那座橋，在那橋的鐵欄杆上坐着我全部童年的夢想。許多次我記憶里的事件糾纏不清時，隱約看見我在橋上的情形分割着時間的界限，依稀看見我在橋上燦爛的笑臉。

　　那是一座極普通的水泥橋。橋墩間橫着兩根鋼筋。橋下是一條凝固的河。為何稱之為“流水橋”，是我兒時永久的納悶。這座橋鮮活在我記憶里，是夏天知了第一聲叫的時候。在放學后，我們幾個小夥伴便一個個從橋上跳入河裡，在橋的倒影里如同鯉魚的樣子；或者安安靜靜地躺在黑綠的河面上，仰望蔚藍的天空。到夜晚，附近人家都拖着竹躺椅到橋上來乘涼。有的乾脆攤開草席睡得橫七豎八。我們一群小夥伴都圍在一個叫炳強的青年周圍，聽他講《金台傳》。往往講到精彩處，他便拍拍芭蕉扇說：明朝再講。惹得我們每天晚飯後往橋上跑。我就是在那時在心裡有了朦朧的英雄，象炳強一樣看很多書，會講好聽的故事。那時，他一舉一動都成了我們模仿的對象，因為他每天在橋邊的空地上舉石墩，我們也開始了鍛煉。讀小學時，我如饑似渴地灌輸文字，三年級我基本能看《西遊記》了。

　　到春天，暖風吹得天藍藍雲白白，我們都拿着風箏去橋上放。許多紙折的鷂兒搖搖晃晃飛翔在天空上，猶如少年的心。我記得當時沒有人為我折鷂兒，只好去撿別人的斷線鷂兒，或者折一頂棺材鷂兒。棺材鷂兒折法簡單，挑張硬紙折成鋼軌狀，再貼一個尾巴，就能放飛天空。缺點是飛不高。但有一次風挺大，我的棺材鷂兒一下騰上高高的天空，我高興極了，恰巧看見奶奶經過，大喊：奶奶我的鷂兒放得高不高。這後來成為小夥伴的笑柄。因為棺材鷂兒就像現在的小孩玩最低檔的賽車。

　　冬天的時候，雪厚厚地包裹着流水橋。我們就到橋上去滑雪，因為滑得時間長，橋面變得光滑，騎自行車的人一不小心就摔倒，居民主任崔大媽就站在橋頭罵，罵完，拿一鐵鍬鍬雪。我們開始不好意思，幫着鍬起雪來。住在附近的阿土，剛才上街時已摔了一跤，一到橋面，心理作怪，一路衝下來，嘴裡“啊喲喲”地叫，無緣無故摔了一跤，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崔大媽也笑了，張着沒有門牙的嘴。

　　到我讀初中，流水橋已開始殘破，橋墩間的粗鋼筋經常被人偷走。河水也開始發黑，已不能游泳。我們便到城河去游泳了。恰在那年有一個隔壁班裡的女孩，她約我晚上在橋上見，說問我一個問題。到晚上，我走上橋頭，心裡緊張極了。她坐在橋欄上，兩條腿晃動着，笑着說，教教我作文怎麼寫。我本來以為她會說喜歡我之類的話呢。一下子就十分沮喪，但又不好意思回絕，便胡亂地應付了幾句。後來她好像還請我看了一場電影的，後來我搬了家，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剛搬家那會我常常在晚上到城北去，站在流水橋上，望不變的故居，憶及許多的往事。到某一天我再去時，流水橋不見了，河也不見了，全是一幢幢的高樓。徜徉在高樓內，我就像一個孤魂找不到回家的路。慢慢地，在沒有舊日物件依託的背景里，我差不多無法將過去想起。那一截斷巷，一座橋，一條河和河岸邊的井柳，在記憶里變得模模糊糊，連同我少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