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獻菊潭之水千萬缸

　　痛苦，生命最初的方向，母親就是那個方向；炙熱，血液散發的味道，母親就是這種味道。魅惑的午夜，我在記憶隧道中練習往返跑。金黃的草垛，朱紅的楹聯，零零碎碎間便牽出了一腔的情思，“哎”的一聲縱身躍上了心壁，纖細如髮，如影相隨；厚重如指，密密縫補。

　　一

　　桂月高懸，水調歌頭，把酒問青天：今夜誰輕提了我的木屐悄然倚住兒時的一堆金黃？我確信，“水深的地方沒有波瀾”，春和景明，萬紫千紅總相宜，世人幾曾回眸看？淫雨霏霏，悲戚愀然自思量，浮生憑欄誰為誰？我卧在寒冰之下，偷聽着水裡的聲音。水淺生暖，水深生寒。我靜靜地躺着，不敢伸手，怕指尖留了冰涼；不敢啟唇，怕心蟻毀了河堤；不敢凝眉，怕心事汩汩漾漾間，又化成了一篇流淌在歲月長河裡的記敘文。

　　時間：月光如水，月色傾城，最是一年嬋娟絕美時。

　　地點：打麥場，金黃草垛旁，最是兒時記憶成殤處。

　　人物：雙手托舉起稻捆的母親；沉沉睡去的兒子。

　　事件起因：中秋抿嘴紅塵笑，飽飲了千年的思念，卻飲不盡物質缺乏年代人們的一江愁水。中秋是收穫的節日，莊稼地里沒有中秋。

　　事件經過：力氣與稻捆，訴說著母親的汗水和辛勞；雙眸與星月，訴說著兒子的努力和無奈。星月是夜晚的獨孤求敗，芸芸眾生，沒有誰可以與之匹敵！夜涼如飲料，兒子還沒有品嘗過，所以今夜沒有人生之涼。殘存着母親溫度的外套，關上了心窗；鮮草構築的風屏，砌成了牆壁，小屋裡，兒子輕拈着半塊月餅。

　　事件結果：有些崎嶇的歸徑，趁着月色的呵護蜿蜒前行。母親一失足，踉蹌了背上人的美夢。背上人適時直了直腰，頑皮的啃下一塊月餅，隨即貼得更近，摟得更緊，就在這不經意的一瞬，一顆冰糖滑進了胃裡，甜甜的！

　　二

　　九九女兒紅，醞釀了十八年的冬，終於斟成了深杯酒滿，終於斟成了“恭祝大廈落成”的祝福，所謂“大廈”，不過是屹立在村西的一棟二層小樓，沒有華麗，卻盈滿了驕傲的氣息。酒盡杯空，“廈”成財盡，可歲月無情隨了雲海，滌盡過往浮華夢。一個轉身，翻開了日迫新春的日曆，一夜憂愁，幾場心雨，漸漸，就淤成了無數個小坑，數着數着，就寫成了一部深沉的小說。

　　主要人物：母親；次要人物：兒子。

　　自然環境：微弱的陽光，唱着歲月的悲歌，在角落裡緬懷過往獨自嘆息；空空的枝杈，握緊時光的手，在落寞里低語着內心的堅毅。

　　社會環境：“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春節是禮尚往來的節日，禮尚往來是人情的代名詞，人情一把鋸，他來你就要去。

　　情節：集市，母親佇立在人群里作着風景，身後橫卧着一片朱紅，那是親戚昨夜送來的楹聯，那是親戚昨夜送來的救命稻草，斷磚們也很乖巧的扮演着鎮紙石的角色。母親的喉頭許是被抽幹了水，緊緊黏在一起，吆喝不出聲來，只是臉紅紅的。時辰尚早，母子像姜太公釣魚般等待着。好在這段時間不太久就結束了，當母親手裡攥着一張二元時，兒子笨拙的捲起幾幅楹聯，用棉線繫上，像獻寶似的，雙手奉給了人生中的第一位顧客。風伴着從間壁傳來的音樂，交叉揉着心靈，腰際露出紅毛褲的顧客，露出藍毛褲的顧客，一元，二元，一次次怦然的心動間，一次次無比的喜悅跳上眉梢之後，母親領著兒子，揣着九十二元，搖身一變，成了集市的顧客。後來才知道，所有的年貨都是視楹聯的銷售情況而精打細算地。歸途，母親掩飾不住滿心的歡喜，掏出一把零票，可數來數去，也是不見了十六元。母子回走了很久，可，怎麼也找不到。“斜陽外，寒鴉萬點”，母親的抽泣，被風吹的忽近忽遠，一直吹到今夜兒子的心海里，至此腸斷。

　　我親愛的母親，明天是您的生日。兒子“除卻喉舌帶紙筆”，願獻菊潭之水千萬缸，祝您健康壽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