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行走在雨夜

　　居住在城市裡的人，不可能每個人都去或者說願意在雨中行走。人生百態，眾生百相，每個人自有每個人行為的空間。面對自然，面對人生，或坦然或忐忑自有千萬種因素在其中。

　　七月初的這個夏日實在太悶熱了，天氣預報說近幾天全國大部分地區有大到暴雨，其中包括我工作着的城市和每個周五要返回的居住的城市。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坐火車大約兩個多小時的路程。這一次我周六的晚上才動身趕往居住的城市，原因是在單位陪領導喝多了酒，躺了兩天吐了兩天，直到胃裡不再翻騰的厲害才強打精神坐上回家的火車。我天生喝酒是弱項尤其白酒，總是在不經意間喝多，又全吐不出來，一倒下就是一兩天，折騰得要死，和大病一場一樣難受。我不止一次地動過這種念頭，也不止一次地向別人說，人如果這麼難受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得好。兩個多小時的火車行程，一分一秒都是一種煎熬，好在要下火車的時候，雨來了！

　　一個人在雨中行走，是個突然的想法，就象突然想喝杯咖啡，想吃碗母親做的手擀麵一樣。尤其倍感虛弱疲憊的我，彷彿更需要一次雨中的洗禮，舒緩一下多日來工作忙碌的壓力，給煩躁的情緒降溫。

　　於是，出了長春站，我沒有打電話讓愛人開車來接，而是冒雨上了6路公交車。我黯然地注視着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來車往和絡繹不絕的持傘路人。路燈下雨中的沿街景象在我的視線里接踵閃過，我一路沉默。雨水沖刷着一切，彷彿討厭骯髒一樣狠命地洗刷着這個城市的污垢，那搖擺的樹枝那筆直的街道那靜默的樓宇被雨水恣情地洗滌着。鋪天蓋地全是雨水。

　　當潮濕與清涼完全覆蓋了空氣中那灼人的熱浪之後，突然一種落寞和寒冷襲上心頭。這個城市，給了我理想給了我愛情給了我工作給了我許許多多，同樣也給了我一個感傷的名份――它鄉，儘管我給了自己許許多多的理由把這個我生活了近15年的城市定義為第二故鄉，但腦海中總是一廂情願地浮現出家鄉的北石橋――那裡有我的童年，那個村子里的人很樸實。我知道，這個城市對我的人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只有選擇，根本沒有背叛和逃避的餘地。但這個城市，常常讓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就象我的父母，每次來住些時日後，總要催我買好返程的車票。我也常想，總有一天我也會為自己買好一張返程的車票。

　　公交車在路過南湖大橋的時候，我的心不由地被橋上的情景深深地觸動了。雨中大約五、六個光着膀子的哥們每人手裡舉着一瓶啤酒，好象在慶祝什麼，幾輛車子就停在他們身邊，車頂上放滿了酒瓶子。他們喜形於色，時不時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跳起來就象足球賽場外國球員進球時所做的興奮動作那樣，前胸猛地相撞一下，擺個後仰姿勢，一瓶酒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抹一把滿頭滿臉的雨水、酒沫，大笑着順手又拎起一瓶，嘴裡不停地在說著什麼。公交車裡的人在議論，多是嘲弄的語調。面對他們的瘋狂毫無收斂，喜悅毫無掩飾，我沒有這種勇氣，豪放不羈無一絲偽裝。我常常覺得自己戴着面具活着，有時候不敢暴露自己的半點真實，即使因為個性張揚受到傷害。我心向寧靜，在憂鬱的時候靈魂就象一隻受傷的野獸，拖着疲憊和疤痕躲到森林的深處和夜的深處哀號，或靜靜地舔舐疼痛。

　　公交車到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鐘，我要步行近三站地的路程才能到家。一下車，人們紛紛把傘打開。沒走幾步，一個中年女子迎面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她居然沒打傘，一瞬間，我也是不經意間在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把傘向她的頭頂上方舉了一下，她伸手一擋，善意地說了一聲，謝謝――不用！隨後她跟在打傘的人群後面向著反方向一直走去，象個做錯事的孩子。望着她淋濕的背景，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這是為什麼！

　　我打着傘一個人走着，一個人行走在這個大雨滂沱的城市街頭，那密密的雨線就象我的思緒，在路燈的映襯下梳理着這個城市的夜晚，那灑落到馬路中間飛濺的水珠，彷彿一地的雨花，美麗而憂傷地盛開在我的腳下。

　　忽然，馬路對面傳來“砰”的一聲響，打斷了我的思索。一輛踏板摩托車為了躲避迎面馳來的一輛捷達出租車濺起的泥水，摔倒在地。那是一個男孩，他被摔出幾米遠。他爬起來的時候我才看清，他全身濕透了。慶幸的是摩托車沒有熄火，男孩把它扶起來，稍稍檢查了一下，之後打開應急燈在雨中飛奔而去。這個雨夜，對於這個男孩，是個意外和災難，但他卻沒有站在雨中謾罵那輛飛馳而去的捷達出租車，而是選擇了默默承受。

　　望着滿大街在雨中疾馳穿梭的轎車，我的心情糟糕透了，雖然相對那個男孩來講我是幸運的，至少我沒有摔倒，但是我多麼希望每個司機都能做到，不讓車輪濺起的泥水撲向路邊的行人，在遇到水窪的時候稍稍減一減車速，給雨中一景和諧。

　　雨越下越大，彷彿想要徹底地沖刷掉自然界的每一處塵埃。可是，它卻無法洗去人世間心靈的污濁。科技的快速發展創造了高效文明，給部分人帶來了舒適和愜意的同時，也帶來了自私與忘本。

　　我就這樣打着傘行走在雨中，行走在這個下着滂沱大雨的城市夜晚，不再多想。我知道，接下來包括以後的日子裡我還有可能看到，有人在雨中嬉戲，有人不打傘從我身邊經過，有人摔倒在雨中……

　　這個城市的一場雨，給了不同的人不同的雨中經歷。我想，不管怎樣，雨中，總會有各種各樣行人的影子，包括如我一樣一個人在雨中行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