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回了趟家

　　雨落深秋冷，風吹遊子寒。

　　故鄉、家、母親這些畫面常常在不經意的時空跨越千山萬水來到我的夢裡。這樣的夢常常索繞，常常不請自來。昆明的夜風怎麼也吹不出故鄉玉米地里的那樣感覺；昆明璀璨的霓虹怎麼也沒有母親灶台前如豆大的燈光美麗。原來在所有的風景中，最美好的、最難割捨的還是那可愛的故鄉和家中那最愛你的、最牽挂你的父母。

　　在外工作翻過了許多個爛漫與羞澀的春、熱情與濃郁的夏，轉眼就到了厚重又靜美的秋。在這個秋天我決定一定要會一趟家。

　　從昆明到家要轉五次車，最後從小鎮的車站下車步行回家，一路上潺潺的溪水，碧樹叢叢，芳草青青，濃蔭中隱藏的村莊，還有那杜鵑啼血般的晚霞，形態各異的火燒雲，給這片我生長的熱土增添了一道道分外絢麗多姿的色彩，給走在回家路上的我產生了許多的遐想。

　　回到村莊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當落日的餘暉還留戀着村莊時，整個村莊都瀰漫著一種誘人的炊煙味，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瞬間就瀰漫了整個心靈。那村莊上空的炊煙分明就是一幅動人的畫卷，像飄忽散淡的煙霞，像艷麗多彩的錦緞，像婀娜多姿的少女。有很久沒有看見過炊煙了，昆明沒有炊煙，用的都是液化氣煤氣，出來的都是些有害氣體，是不會讓人留戀的。或許炊煙只屬於那種寧靜的鄉村，只屬於那渾厚的黃土地。兒時去野外的田野玩耍、去村口的小河嬉戲，忘記了吃飯的時間，只要看看自家的煙囪就知道母親有沒有把飯菜做好。如果家裡的煙囪沒有了炊煙就該回家了，要不然母親又要到村口召喚了。兒時那裊裊的炊煙就是母親深深的呼喚，就是奶奶那殷殷的目光，就是父親那洪鐘的聲音。

　　家在中路邊，門前有棵大樹。剛進村子不久我便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她站在大樹下，看到我后便微笑着向我招手。夜色漸漸降臨，微弱的燈光下母親為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看着一桌子的飯菜，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突然有些酸楚起來。因為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那個走路都帶着一陣風，做任何事情都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急性子媽媽在做飯的時候動作突然就變得蹣跚起來。或許我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舉動了！急於行走在求學以及工作的道路上的我卻忽略了這個最美麗又最愛我的人，頓時我忍不住從廚房跑到了房間，關上房門把自己的淚水擦乾。

　　晚飯後我堅持要收拾洗刷碗筷，後來母親就坐在我旁邊和我嘮叨，問我“女朋友談的怎麼樣了？”我回答說“媽媽我在努力了，昆明城內凡是我覺得長得像您兒媳婦的我都想跟上一步，可是人家邊上總是有個男人牽着，您老不是從小就教育我別人的東西不要惦記着嗎，所以我也就沒有想了。”母親又說“你少貧嘴，那麼大個昆明，難道所有的小姑娘都被人家牽走了！”我說“媽媽，我未來的那口子可能不識方向，總是和我背道而行，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找出了的，您先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母親突然就加快了語速加重了語氣說道“怎麼不着急！你看看從小和你青梅竹馬的那段家丫頭現在都要訂婚了，還有那從小和你一個班的小陳，人家都比你小几個月呢，現在孩子都抱上了，你說我能不急嗎！”後來我也只能對母親說“好好好，下次我出門的時候把戶口本帶上，大街上我一個一個問，只要有人願意嫁給我的，我立馬就去登記然後把事辦了，可以了吧！”其實我只是無法把我那些錯誤的感情經歷從開始到結束都一一的給母親細說。因為既然都已經被認定是錯誤的了，我也只能是把它當做我成長路上點綴路邊的小鮮花和小牛糞。

　　晚上和家人一起看電視，我坐在母親的身邊，母親注意到我外衣上的一個鈕扣鬆動快要掉了。隨後就叫我脫下外衣，她拿出針線來幫我加固。看着母親穿針引線的動作，兒時的記憶就突然在我腦海里出現了，那時夜已經很深了，躺在母親身邊的我一覺醒來依然看見母親在穿針引線然後接着縫補一家人的衣服和鞋墊，我就那樣獃獃的看着母親的動作然後又接着進入了夢鄉。現在身在異鄉的我，這樣的場景也還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每每醒來之後都是熱淚盈眶，滿心的溫情和感動。

　　母親幫我加固着鈕扣，我又是獃獃的看着她。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專註，安詳，柔和，在加固完鈕扣之後母親用嘴咬了一下線頭，那個動作使母親看起來更加的柔美，慈祥。

　　接過母親手中的外衣后淚水已經在我的眼眶打轉。歲月，你是在什麼時候在母親那烏黑的長發中偷偷長出了根根銀絲！歲月，你是在什麼時候在母親那白皙的臉龐上悄悄爬上了條條皺紋！歲月，你是在什麼時候在母親做針線活時給她加上了那一副老花鏡！歲月，你是在什麼時候讓母親苗條的身材在幹活時候開始顯得蹣跚！歲月啊，我的媽媽是個美人，求你一定不要傷害她！

　　此刻我很想告訴媽媽我一直都很愛她，很想她。可是還沒有說出口卻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第二天大早上我和母親去田裡，開始收割那五分水稻田。媽媽每天總是很早就起床，也是個急性子，所以她以前也總是不能忍受我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我，為此我以前沒少被母親罵。

　　金秋的十月，故鄉的清晨依然是那樣的恬靜，空氣依然是那樣的清新。出門的時候朝霞映紅了村莊，也映紅了走在鄉間小路上的母親和我。來到村外的田野時太陽已經整個都升起來了，母親和我站在低着頭的金黃的稻穀邊上，陽光穿過薄紗般的雲霧，陽光好像一根根拉直的金絲，把金色從天上引到大地。一陣風吹過，填滿耳朵的是那沙沙的稻穗清脆的聲音，彷彿是在吟唱，彷彿又是在揮舞。母親臉上泛起了美麗的笑容，看着母親的笑容我也開心了起來。或許母親的笑容是因為看到稻田裡那些金顏，那些飽滿的稻穗壓彎了稻稈，現在又到了豐收時候的緣故。而我的開心則是因為能夠幫助母親分擔農活。

　　在田野干農活的時候母親問了我很多關於工作、生活上的事情，我也只是很隨意的回答了幾句，其實這是我以前的習慣了。從高中開始，我學習生活上的事情我都是很一筆帶過的和父母說，他們不問的話我也不會主動說。高考結束的時候我拿着行李從學校回來，他們才知道我高中畢業了。後來大學畢業到了公司工作，入職培訓結束我又一次拿着行李回家，我才告訴他們以後不用給我寄生活費了，我參加工作了。其實我不告訴母親只是我知道母親的性格，有很多時候母親就是在家裡為我干著急，夜晚還會失眠，我只是不想讓她替我操心，畢竟我現在都二十五了。即使我過得不是很好工作不是很順利電話里我也會和她說我很好，不用當心。不過每次不管是在家還是電話里，她都會和我說那些為人處事的道理。我知道這是每個家長的通性，不管自己的子女多麼的懂事，在家的他們總是放心不下。田野里我看到埋頭幹活的母親那額頭上刻下的滄桑的印記，這段歲月我把它解讀成愛的見證。

　　落日的餘暉映紅了掠過的浮雲，母親和我也完成了今天的農活。

　　後面一連幾天秋雨綿綿不斷，我也只能在家做家務，看書，聽雨。故鄉的秋雨那樣文靜、委婉、輕飄飄的像多情女子的長發輕輕柔柔的落着。這樣的秋雨最適合過濾煩躁才心情，沉澱下優美的回憶。我撐起一把傘走了出去，去村莊山林的小路上，去近距離的享受那份獨特的寧靜。透過山林里的樹木，穿過山色的迷濛，看那秋雨用那輕柔的手，操縱着畫筆把上林里染上一片片紅色、一片片黃色，似出水芙蓉，清秀雍容，美到極致。或許城市的秋雨你只能感覺到雨後的一層涼意，村莊的秋雨卻像那古典的女子手扶古箏，低吟淺唱，唱着那春華秋實，唱着那一花、一草、一木、一小橋、一流水……

　　回家的幾天就這樣過去，走的那天母親送我到小鎮的車站。我說不用了我都這麼大了，可是母親卻要堅持。上車的時候母親遞給我了一個黑色塑料袋的包裹，我問她“這是什麼？”母親說道“都是家鄉的鹹菜和特產，出門的時候沒告訴你是怕你每次都是嫌麻煩不帶去，所以才在昨天晚上偷偷包好，我就怕你到了那裡想吃的時候吃不着，現在你直接帶上車就可以了，想家回不來的時候就吃點家鄉的味道。”後來母親又叮囑我路上一定要小心。車子啟動了，我坐在窗邊看着仍然站立在風中的母親，淚水已經打濕了我的衣袖。

　　夕陽是一道最美麗的風景。當我還在大巴車上欣賞西山的落日時，電話響了，我一看是母親打來的，她問我一路還好嗎，現在到了沒有，頓時一股暖流在心頭湧起。

　　來到住的地方一輪明月已經高懸夜空，晚風拂來，像是母親慈祥的手撫摸着我的額頭，輕輕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