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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小學之跑校生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石舊都,據說在春秋時曾是仇猶國的陪都,建村歷史較長,相應鄉村文化發達,過去曾有村民自發組織的戲班,文明於方圓十里八村。村民以趙姓、王姓為主,人口近千人,且居住密集,窯洞和瓦房全都建在村莊陽面。向北望去,村莊呈金字塔型,塔尖為村莊的政治文化中心。

  小學就建在塔尖,一座四合院,正面是瓦房,三年級的學生在這裡上課,東西為窯洞,是一二年級的教室。南面是辦公室和廚房。辦公室外有口汽車輪胎做的大鐘,鐘聲清脆洪亮,敲響時,整個村莊都能聽見。四合院後面是一排舊瓦房,為四、五年級的教室,教室後面一片空曠的平地,平時做為操場,秋收時村民們在這裡打穀。

  那一年秋天,我來到這裡完成小學最後一年的學業,從家爬山山頂,便可望見學校,下了山就到了村裡。因為是山路,最怕遇上雨雪天氣,淋雨、摔跤倒在其次,一路走到學校,鞋子幾乎濕透,稚嫩的小腳丫便在冰冷潮濕中度過一天。早上從家裡出發時就把午飯帶好,上午放在學校的廚房灶台上熱好,中午就在教室里用餐。那時生活條件差,帶的飯以小米挂面混合在一起為主,有時也帶點大米飯,算作改善伙食。

  學校五年級包括四個村莊的學生,曾有先前同村的學長在自己作文《我的家鄉》中這樣概括,“坡頭,圍溝,石舊都,南面便是鄭家溝。”但坡頭村與石舊都望眼可見,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學生早自習后和中午都可回家吃飯。跑校生就只有圍溝村裡的學生和我們了。

  跑校生們中午用餐比較熱鬧,十幾個人在教室里吧嗒吧嗒地大口吃飯,吃飽的時候還不停地打嗝。跑校的男生中,我最小,個子最低,但飯量居中上等,大家對我的印象是吃飯時總是走來走去,後來想起往事,總覺得那樣的吃飯可促進消化,實為科學。

  那時的我們上學比較輕鬆,按規定我們早上必須在村裡的孩子們下早自習前趕到學校,但大多數時間,我們爬到山頂,學校下早自習的鐘就敲響了。走在崎嶇的山路,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看着太陽漸漸照亮整個村莊,新的一天變從此開始,因為我們趕路,無法顧及周圍的風景。

  一天忙碌的學習之後,行徑在回家的路上,心情也格外輕鬆,走起路來,慢慢悠悠,有時不免追逐打鬧。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們要走上一個小時,冬看皚皚白雪鋪滿山野,夏看山間田野翠綠的莊稼和山花爭艷,也是農村孩子們僅有的奢侈。逢雨走凸處,逢雪行凹坑,這是我們一年裡跌跌撞撞中總結出來的行路經驗。

  這裡的教學條件要比我們村裡好得多,五年級有兩個老師代課,校長趙老師是班主任,代語文課,老師曾經代過初中,尤其在物理教學方面的成就名滿全鄉,老師人品厚重,語言功底紮實,在當時應該是全鄉小學中最好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崔老師跟我一個村,他代數學和其他副科,崔老師在數學教學方面,獨樹一幟,思維縝密,講課清晰,加之勤勉刻苦,我們五年級期間,成績在全鄉遙遙領先。

  追溯起來,兩位老師與我或多或少沾親帶故,趙老師是我表嫂家的哥哥;我的高祖母是村裡崔家的姑娘,按輩分,崔老師管我叫叔叔。感謝他們的不是因為親戚關係對我的眷顧,而是在一年求學當中兩位老師對我的鞭策,儘管在五年級我沒有考過像樣的成績,但正因為他們孜孜不倦的教誨,使我能在以後的初中生涯中,成為班級甚至年級的頂尖學生。

  也就是在這裡我遇上了我求學路上的第一個對手,也是我平生最敬重的對手和摯友,他就是張學軍。學軍是坡頭村人,父母年輕,家庭富有,良好的家庭環境使得年少的他就凸顯出與我們截然不同的氣質。個子略高於我,胖嘟嘟的兩腮紅中微微帶黑。滿腹才情的他,寫的作文備受趙老師的讚賞,趙老師曾經對我倆的作文做過整體評價,學軍的作文有血有肉,讀來朗朗上口,我的行文雖然粗曠,但頗有風骨。

  但這小子唯一的缺點就是愛搞惡作劇,為此也沒少吃苦頭。那次調換座位,我跟石舊都的女生梅蘭坐在一起,梅蘭長得丑,也不講究衛生,我本來就窩火,但對老師的安排敢怒不敢言。學軍帶着一群人在後面起鬨,“梅蘭、梅蘭我愛你,見到梅蘭就想起你。”唱完便哈哈大笑,於是我把梅蘭的書使勁往過推,決定劃清界限。這一切,趙老師看在眼裡,於是我受到了老師的責備,老師不冷不熱地說,人家你是真龍天子,不能與凡夫俗子同桌,梅蘭你不用跟他坐了。當時的我感受就像幾個耳光抽在臉上,火辣辣的,至今記憶猶新。

  學軍的惡作劇當中,最出名一次是在初一時罵他們的班主任劉換斗老師,劉老師頭顱特別大,於是學軍編出一句順口溜“頭大脖子細,越看越雜器”,這裡的雜器意思是不好看,彆扭。可想而知換來的是劉老師一頓惡打。

  但不管怎樣,學軍是個全面發展的優秀學生,也是我們這些同學當中目前發展的最成功的一個,現在他是一家私企的總經理。一年以後,我倆分別成了鄉中學兩個班的尖子生。初三合班,前半學期,他領先,後半學期我超越了他,中考時他發揮正常,考入了縣一中,我失利考入二中,從此的我就像安史之亂后的唐朝,一蹶不振。

  也許是文化歷史悠久的緣故,這個村的人老瞧不起別人,而且愛給別人起外號,尤其曹書珍,別人給他起的外號不下4個,這位同學,在石舊都也算個奇才,穿着邋遢,長相奇特,咪咪的眼睛,青面獠牙,肩膀一高一低,衣服穿久了,袖子便一長一短。書珍說得一口好快板,而且歷史知識豐富,中午吃完飯,早早來到學校時,便給我們講隋唐,論五代。總的來說,我對這個村的同學沒有好感,尤其男生。但在這些男生當中書珍應該是僅有兩個好人當中一個。

  在石舊都村的女孩中,春琴學習成績最好,而且不挑撥是非。十一周歲的她,儼然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高高的個子,白凈的鵝蛋臉,一對像我一樣的大眼睛透着靈氣,在她面前,我總覺得高不可攀,那一年,我們似乎沒說過話。十幾年以後,在江城和瑞軍他鄉相逢,談起了她,於是我和她開始了書信往來,至今,我們還保持着一定的聯繫。後來重新認識的她,是一位頗富才情的女子,如果生在名門望族,難說是“李清照”再世。

  瑞軍是當時我認定的石舊都男孩中唯一兩個好人當中的另外一個,說他好人,主要是,他愛瞎起混,沒主意,當然也就沒壞心眼。他在班裡個子最低,包括女同學在內,但學習成績不錯,他給我的印象就是下了課閑不下來,逗逗這個,撩撩那個。當然,他跟我一樣,誰也惹不起人家,最終吃虧的是自己。

  圍溝村裡,是清一色的四個男孩,亮軍個子和我差不多,四個男孩當中成績最好,他生性溫和、少言寡語、為人忠厚,後來成為我最好的朋友。五年級當中,我倆成績不相上下,一般充當二、三、四名不光彩的角色。

  小學畢業考試結束時,趙老師為我們簡單地準備了一個畢業典禮。在畢業典禮上,趙老師肯定了我們一年來取得的成績,尤其對我們村的學生給與了很高的評價,“你們比上一屆的鄭家溝娃娃們強,雖然偶爾遲到,但你們能堅持每天來上課,不無故缺勤,不管颳風下雨、下雪,你們都堅持下來了,很好。我也相信你們在中學會有一個很大的起色。”老師言語不多,但點評中肯,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一位老師對一個群體的公正評價。

  在不久后的秋天,我拿着飯盒,又開始了我的下一站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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