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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蘿下的女孩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藤蘿下的女孩 標籤:賣火柴的小女孩

  君牧順着街心大道的反方向走,在這個沒有眷念的小城裡,她不知道自己會走到什麼地方去。

  記得有一次自己想要買一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呢?君牧邊走邊想,還是想不起來。那時候剛到這個城市,反正在自己的意識里,那個東西似乎必不可少,非買不可。問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一位剛認識的朋友說有印象,就給她畫了一個地圖讓她自己去找。君牧拿了地圖,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轉悠。

  沿着文化路一直往前,在北京路左轉,第四個小巷子里有一家藥鋪,很小很小的那種中醫藥鋪,地下半民主經營瀕臨倒閉無公家許可證那種,君牧想起來了,是一位朋友讓她幫忙買的一種過敏的葯。雖然手裡拿了手工繪製地圖,腦袋裡也大概有了印象,文化路一直往前,北京路左轉第四個巷子,心裡也一直默念,可路還是給走錯了。不僅走錯,而且是南轅北轍,直接走到相反的方向去。君牧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患了怎樣的夢魘,如同夢遊一般直愣愣地兩條腿支撐着身體本能的向前。

  在她反應過來也許走錯了路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剛剛凋謝完的油菜地,綠油油的菜莢上還裹着泛黃的油菜花瓣,像棲息了一隻淡黃色的瓢蟲,正在懶洋洋的伸出翅膀來享受難得的陽光。這麼想着,君牧自己也感到神清氣爽,晚春的早晨,遠山的薄霧還未散盡,昨天夜裡留下來的露珠,映襯着朝陽璀璨奪目,晶瑩欲滴,彷彿從這草尖的小水滴里,你還能聞到昨天傍晚那一場急雨空氣里淡淡的粉塵味,鼻子里有一些發癢。君牧不想再沿着原路倒回去,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處。

  就像現在,走投無路,前途未卜。

  君牧繼續往前走,也許自己走到了郊區吧。

  不去想了,只好硬着頭皮亂撞。手裡握着的那樣一張地圖,在不辨南北的君牧來說不過是一張廢紙,只是沒有垃圾桶可以扔進去罷了。君牧覺得自己是在找什麼,抑或是等待什麼,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什麼可貴的東西讓自己去苦苦尋覓,或是荒廢年華去艱難等待,一種結局,會不會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呢?走在一條完全陌生的路上,不明所以。即將遇見什麼樣的人,即將發生什麼樣的事?這麼想着,君牧走入了一個巷子。路兩旁擺了很多的盆栽,蘆薈、文竹、仙人掌……水仙、吊蘭、含羞草,君牧就認識這麼一些。小時候自己似乎是一個喜歡侍弄花草的孩子,在院子前面開墾一小塊地方來栽種了蘭花、月季,還有一些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不下十餘種,都是自己或是哥哥從山裡拔回家來種下的,君牧作為一個孩子,只要看見花開得漂亮,便要想方設法的弄到自己的小花園裡去。現在看到這些局促在一個小小的花盆裡的樹和花,君牧覺得很難過,看它們的葉片,都那麼耷拉着完全沒有一點生氣,離開了泥土的植物怎麼還能夠叫人心曠神怡呢?她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會喜歡沒有泥土滋養的植物那病怏怏的綠,那隻會叫人心疼。

  君牧覺得自己也像被局促在了一個小小的花盆裡,頓覺心頭有一絲涼意泛起。

  突然,一輛摩托車在離自己五米遠的地方側翻,把那些擺在地上的盆栽撞得七零八落,各奔東西。也許再往前一點,說不定自己就會被撞倒。騎車的是個年輕人,看他頭好像流了血,一瘸一拐的的扶起車子,也不去管其他人,重新騎在了車上發動油門。水泥地上有很多水,顯然很滑,不難解釋他為什麼會摔倒。攤主走了過來罵罵咧咧收拾自己被撞飛的盆盆罐罐,小夥子騎了車罵了一句自己就揚長而去,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可是,君牧分明見證了整個過程。圍觀的人自動散去,沒有任何的議論和指責,這一場車禍,大家都沒有錯,無可厚非,不為已甚。自然而然所有人都習慣了麻木了,把它當做了生活的一部分。君牧腦袋一片空白,似乎,一切都悖離了自己所積聚的常識,按着既定的軌道自以為是地發展着。在這裡,君牧淪為了另一條軌道上的人。

  君牧折回來,居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北京路。

  似乎,每一個城市裡,都有一條叫作“北京路”的路,而北京路總是連着文化路的,順着文化的腳步,就能走到北京。彷佛懷揣夢想的北漂一族,含着希望,卻不知道夢想在現實映照下的羸弱。

  君牧一直數着自己在北京路上所經過的巷子,數第八個也還是沒有看到一家中藥鋪,是不是自己走反了?還是那位朋友記錯了?終於,在倒數第二個巷子口,君牧看到一家中藥鋪,但不是朋友說的那麼破破爛爛,更不是地下半民主經營瀕臨倒閉無公家許可證的那種,朋友那麼一說,在君牧大腦海里就形成這麼一個影像,一塊上書“家傳靈藥,包治百病”的破幡迎風招展,一個鬍鬚很長的老頭立在櫃檯前撥弄算盤,指節和珠子撞擊得鏗然有聲,老頭的背後,是寫滿了標籤的葯櫃,什麼三七大黃丹皮川貝廣角白芷……各種生僻拗口的字眼。而這家中藥鋪壓根不叫中藥鋪,升了一級叫“國華堂”,門前就掛有“省級重點中醫藥示範單位”的牌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有來頭,也許大有文章。

  可巧有了君牧要買的那種治療過敏的中藥,君牧現在都記不得那踏破鐵鞋無覓處所買到的是怎樣的靈丹妙藥。只記得買了葯之後向前走了兩分鐘便到了文化路,原路返回,可惜了那位朋友真心誠意為自己畫的那一張地圖由於自己完全缺失的方向感沒有起到對現實的丁點用處,不過還是心存感激。

  君牧在西街廣場停了下來,廣場入口處是一個鐘樓,古色古香,朱紅的柱子,黝黑的扶手,石階被萬千的鞋底蹭得鋥亮,瓦片上的釉彩在夕陽映襯下泛出白光。這是真正的鐘樓,君牧走進去,看見一個小女孩站在木梯上,孩子的媽媽拿着相機在給孩子拍照,君牧很喜歡那個小孩,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一口大銅鐘掛在正中央,上面有凹凸的圖案和難懂的銘文,君牧看不明白,卻用自己的拳頭去敲那鍾,同敲打在石頭上沒有分別。自己多麼傻啊,君牧想,居然以為,這千斤的銅鐘會在自己小拳頭的敲打下發出洪亮的聲音來。君牧不甘心,推了推那鍾,心想着到路邊找塊石頭來敲敲看,還能夠不石破天驚!可是一定有人不允許自己這樣任性,雖然君牧很想任性的,像個孩子。她看着還在木梯上張開手臂照相的小女孩笑笑,覺得她真的很可愛,像自己的孩子,是的,不久的將來,君牧自己會有一個孩子,她也要給她照相,帶她到公園裡去,看她嬉鬧,像只小山雀。

  從鐘樓上下來,在廣場左邊草坪的一隻椅子上,把隨身的書攤開,是沈從文的《邊城》。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有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一隻黃狗……”君牧慢慢的把書翻了去,深怕錯過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

  遠處有人在唱歌,細聽之下是曲婉婷的《我的歌聲里》,君牧喜歡這首歌,沒有任何的原因。可惜那個沙啞的聲音把它唱得完全變了味道,只能夠逐字逐句的辨析出歌詞。天暗了,模糊了書上細小的字跡。君牧掛了耳機,合上書,覺得有一點悲傷,這是完全莫名其妙的。翠翠只是一個人,君牧也只是一個人。

  廣場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微笑,交談,還有嬉鬧的孩子;他們依偎,手牽手,在鵝卵石的路上走……

  君牧拿了書,覺得有必要吃一些東西了。走過兩條街,像一個小學生一樣,在光怪陸離的城市裡,晚風吹起絲絲頭髮,貼在臉上,這樣的傍晚也許過得不錯。在臨街的小店裡,挑了一個座位,君牧要了一份米線。小店正面臨街是雜貨鋪,擺了各色的零食毛巾果汁等,左面臨街是一個鐵皮圍就得小吃攤,麻辣燙,三個小學生站在那裡貪婪地吃着,老闆娘很和善地問她們要不要進屋裡來。在等米線端上來的時間裡,君牧借了燈光,讀了《如蕤》,很不可思議地理解着百年前在川黔湘邊境所發生的那些故事,那些深山古樹,溪灘河谷,以及在這隔世的桃源曾經的是非恩怨,愛恨情仇。

  君牧憶起小城北面的城門,高三丈有餘,威武雄壯,城牆的石磚,估計有半米一般的厚度。是不是在一百年前的城裡城外,也會發生書中不可思議的故事,而自己現在置身於這樣故事的城裡,難以言喻。

  君牧想要靜一靜,因而接受朋友的邀請,到了她們學校做一次拜訪,換一換最近的空氣。

  在一個有藤蘿的地方,君牧依了欄杆停下來,見紫色的小花之間,蜂蝶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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