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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藤蘿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這次回到故鄉,我一定要看看岩頭的八月瓜熟了沒有。

  說是岩,其實不過是村西頭五十見方的一堵石坎,在石縫間密密麻麻長滿了各種小灌木和不知名的藤蘿,加上岩壁周圍寬闊的空地上古木參天,遮蔭蔽日,在夏天就是我們兒童的遊樂場所。我們幾個小夥伴在岩壁上爬上爬下,爬出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路。膽子大的,攀援着碗口粗的藤蘿,懸在半空,並抖動抖動身子,感受如盪鞦韆一樣的感覺。這裡最快樂的日子,還是十月在那八月瓜藤上懸挂着裂開口子的八月瓜時。八月瓜形狀象香蕉(孩子時並沒見過香蕉),果肉在裂縫中若隱若現,樂得我們直流口水。其實,從六、七月份我們就觀察八月瓜的長勢了,每天都要站在岩腳數幾遍、找幾遍,生怕哪個被風吹掉了,也怕哪裡結的自己沒有發現,等到成熟了被他人摘了去。大人們也怕我們提前弄下來吃,就反覆教我們一句童謠:“八月瓜,九月喳,十月討來誆娃娃”。於是我們每天來到岩腳,仰頭看着在陽光下泛着白光的八月瓜,都會把童謠念上一兩遍,都希望時間趕快到來,好吃上可口的八月瓜。終於熬到十月,八月瓜成熟了,大人們就會用長竹竿把八月瓜打下來。在岩腳搶八月瓜的不只小夥伴,大人們也加入到搶瓜的隊伍。我們哪是大人們的對手。每打落一個,就是笑聲一片。眼尖的,手快的,就會搶到八月瓜,但不管怎樣,每個人都會吃上八月瓜的,對大家而言,最美的享受是在搶瓜的過程,最後的受益者還是小孩子,每個都能分得一堆八月瓜,坐在旁邊撕開裂皮,就可以吃到酥軟香甜的果肉了,那味道的美,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我一直以為,世界上沒有哪種水果能與之媲美。分的八月瓜要不了幾天就吃完了,又纏着大人去打,在濃密的藤蘿間,總會又找出一兩個,於是我們天天都來找,天天都能找到八月瓜,越到後來的八月瓜越好吃,也就越珍貴。岩頭上的八月瓜好像是找不完的,一直找到寒冬臘月落光了葉子,仍能看見一兩個垂在枝頭上搖晃。

  多美的童年,多令人神往的岩頭那一片綠蔭呀!後來遠離家鄉,對家鄉的思念就寄托在守候着八月瓜成熟的日子裡。終於擠出時間返家一回,時值十月,怎能不去吃一兩個八月瓜呢?

  故鄉的老路依舊如數十年前顛簸不堪,跨過一條貧脊的山樑,便到了老家,和父母打過招呼,就匆匆來到岩腳。

  我吃驚了!

  曾經的八月瓜藤呢?那在太陽底下泛着白光的八月瓜呢?整個岩頭被爬山虎、何首烏、免絲子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藤蘿覆蓋著,它們順着岩壁往上攀,沿着樹榦往上爬,粗壯的大藤纏着樹,小藤纏着大藤,一股子勁盤旋而上,千百年樹齡的青杠樹、板栗樹呀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能從背陰的角落伸出一兩片無精打採的葉子。有些地方的藤蘿有組織地拔地而起,它們相互絞結,你牽我,我搭你,千絲萬縷連成一片,如群蛇出洞,拉扯着,牽引着,一股腦兒往上串,接不上鏈的地方,又從樹上垂下幾條藤蘿,於是它們賣着勁,扭動着妖嬈的細腰,直爬上樹梢,又仰起高傲的頭,直愣愣的探索四方,尋視着下一個攀援的目標,兔絲子的本領最大了,它在這棵樹上踩一腳,那條藤上探一手,為脫鏈的藤蘿搭鏈,為不能絞結的藤蘿搭橋,它縱橫遊走在各類藤蘿間,上串下跳,使得岩頭的藤蘿渾然一體。

  曾經輝煌一時的八月瓜藤不在了!在絞織得天衣無縫的藤蘿下面,依稀可找到它們的身影,只是已經負重不堪了。枝幹變得愈加細瘦,葉片也是零零落落,更別說結出美味可口的八月瓜了。也許這就是自然界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了罷!八月瓜的生存只是為了結果實,畢生的養份都用在果子上,用在給予孩子們帶來快樂的八月瓜上,所以少了綠葉的裝扮,也沒有煉就為自己藉助外力往上攀的柳腰,在這個小小的岩頭,曾經的植物都在為著某種信仰而拚命生長,可就在我離開家鄉的數十年時間裡,就在我在生活中工作中撞得頭破血流的間隙里,岩頭的生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的浮華覆蓋著真實!這一瞬間,我彷彿就是那一株歷經蒼桑的八月瓜藤,在濃密的藤蘿下,誰能告訴我該如何營造一片生命的綠蔭?

  啊!浮華的故鄉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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