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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父親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哦,父親 標籤:父親的病

  東山老楊

  哦,父親,早就想找一個機會,傾聽你訴說你的那些經歷,然後把它們聯成一片。然而,現在,估計已經不可能了。我只能憑記憶,斷斷續續就斷斷續續吧。

  我小的時候,你總是離家在外,我長大了,我總是離家在外,作為兒子,我竟然連你的過去都沒有清楚的了解,這是多麼遺憾啊。

  父親,你的命運極為多舛,直到一九八二年,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爺爺才把隱藏了很久很久的你的身世告訴了我們。你出世沒幾天,祖母重病,你就被迫離開了自己的母親,在爺爺和奶奶的養育下長大。你幾歲的時候,祖父家曾有人提起要用一石穀子把你從爺爺家贖回去,祖母又生了一場重病,提起的人被一位曾祖父罵了一通,不久祖母就離開了人世。從那以後,祖父家就再沒有誰敢說你的事了。爺爺奶奶也怕你真的被贖回去,就帶着你東躲西藏,輾轉飄泊,到處逃難,最後才定居在那個遙遠的小山村。半個多世紀,你都沒有回過一次生你的家,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你也不敢回你一點情況都不明白的那個家。我想,你現在連自己的母親長的什麼樣子,該不會有清楚的印象吧。

  爺爺奶奶深愛着你,但卻沒有能力送你進學校讀書,後來,你作為少數民族參觀團的成員到北京去參觀,受到了朱總司令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你參加了工作,一次碰到不認識的字,問了鄰村一個頗識幾個字比你長几歲的人,那人鼻子一哼:“哼,要我教你認字,憑什麼?”那句話,分明是一塊石頭,激起了你心中悲苦的千重浪。從那以後,你在別人的冷眼中忍氣吞聲,發奮自學,你沒有進過一天學校的門,僅憑自學,你的語文水平絕不在大部分初中生之下,從後來的工作情況看,又絕非識得幾個字的長你者所能相比。我想,這也該是一種在逆境中拼搏抗爭的成果吧。

  父親,你有些愚。你的愚可是給我們家帶來不小的損失喲。聽爺爺和外公他們說,解放了,我們家才起了那三間五柱的房子,本來一周圍都圍着木板的,請不起木匠把四壁裝好,你作為國家重點培養的少數民族幹部,響應黨的號召,大力支持國家建設,回家作家裡人的工作:“保留一塊木板就是保留國民黨的一顆子彈。”就這樣,木板全支持國家了,四壁全用玉米稈綁紮成排再捆在房柱上,高的部位,玉米稈太重,就換成了芭茅草。那大門小門,就簡單地做個木框,用細竹條編滿了,再用篾條扭成很粗的繩索,捆在門框上,連牛糞都沒有敷,實在不能擋風。我想,那該是賈誼說陳勝的“瓮牖繩樞”了。

  你的工作有了成績,你得到了那一枚比山核桃大的勳章,也逐漸走上了領導的崗位。你在工作中忠實地執行上級的路線方針政策,有時甚至包括領導的意見,不懂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更不懂得人情世故,必然也得罪了一些人。是的,你怎麼會懂呢,不要說你那一點點可憐的文化水平,就是那些博學多才的大學問家,真正懂得的也沒見得有多少啊!順利的時候,你是領導,一旦出了差錯,你就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就到鐵窗里在“政府”的管制下,度那一段歲月。那可是一段什麼樣的歲月喲!共產黨的監獄關共產黨員,關共產黨人,那是什麼滋味,我的想象,包括父親你的體驗,都太單薄了。有一次你給我說,你在“政府”荷槍實彈的押解下上山去割草墊牛圈,已經餓得連路都幾乎走不動了,兩眼直冒金星,強撐着,幾次從田坎上跌倒下去,又在“政府”的吼聲中掙扎着站起來……在一個刺蓬邊,你驚飛了一隻斑鳩,你彷彿看到了什麼,不顧藤刺抓傷,拚命鑽進去,一棵小樹上有一個斑鳩窩,你竭盡全力爬上去,那窩裡有一隻還來不及換胎毛的小斑鳩,你瞬時失去了人性,一把抓過來,撕下毛皮,連同內臟糞便一整個血淋淋地一口吃了下去,陡然之間,你眼前才一片亮堂,你才順利地完成了那一次任務。哦,父親,這該是茹毛飲血了吧!當一個人淪落到這步田地的時候,其生的歷程是何等的艱難,而其生的信念又是何等的堅強啊!那其間,你有的同伴徹底地垮掉了,有的實在挺不過,自縊了。在那種情況下,常人說:“報告,犯人要上廁所。”可你說:“報告犯人,要上廁所。”你是要尋找某種支撐呢,還是本質上就是在傳承着某種不可泯滅的支撐啊?

  後來,經過母親的一再向黨組織請求,過了很久,黨組織以其英明,本着“有錯必糾”的原則,對你那一段歲月作了結論:“政策性錯誤,不過多追究個人責任,予以評反。工資不補。”

  從此以後,你變得太細心了,太警惕了,那種細心和警惕的程度,簡直讓我們無法理解。有一次,我大概十來歲吧,快過年了,想到我們家已經好幾年沒有吃上肉了,你和母親千摳萬摳,積了那二十多塊錢,到大岩山裡你一個情同手足的朋友家去買肉。妹們太小,走不了那麼遠那麼難的山路,哥們又大了,怕帶着去丟臉,或者直接地說,就是你對我這一個兒子的特殊偏愛吧,把我帶去了。大年底的天氣,夠冷的,我們翻山越嶺,高一腳低一腳走了整整一個早上,到了一問,主人家還在瓦窯上出瓦。我們又走了個把小時,到了瓦窯,主人家果然在出瓦,幾個人忙得熱火朝天呢。明天才是主人家選好的殺豬的良辰吉日,條件好的人家,才殺得起大年豬啊,也是一次歡慶的盛典了,怎能不選個大吉大利的日子呢?可眼下,還得先把瓦出完。於是,我們也都加入了出瓦的隊伍,我也站在其間一起傳,因為要照顧我,大人們把原先傳多的改成了傳少的,一次十來塊。好在我的飯也沒有白吃,長一歲吃一年的飯,傳一塊瓦,十來歲傳十來塊瓦,完全不成問題。話雖這麼說,一下午傳下來,手指頭與瓦片相磨,也破皮出血了。傳瓦的時候,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瓦匠想,把瓦出完,早點拿到做瓦的錢,回家過年;主人家想,早點把瓦出完,好翻掉那茅草,來年屋不漏雨;你想,早點把瓦出完,好買了肉,回家,再去上班;我的想法,該是這當中最美好的了,那就是,早點把瓦出完,早點到明天,殺了豬,吃上那咬一口兩邊嘴角就流油的美滋滋的大肥肉,至於啃上一塊帶着多多瘦肉的香噴噴的大骨頭,那已是一種奢望,已是絕對的不可能了。大年底的天氣,夠冷的,可那剛剛出窯的瓦在手上卻分外的溫暖。

  意外的事,發生了!天黑的時候,出完了瓦,你一摸,錢不在了!翻開褲包一看,漏着一個洞,錢,滑落了,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滑落了。那可是你和母親千摳萬摳才積下來的錢啊!大家把瓦窯凡是可能走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一點蹤影也沒有!天黑了,已經無法再找了,那一晚,在瓦窯上,你連吃飯都已不知是什麼味。吃過飯後,大家又討論了一番,錢可能會掉在什麼地方,最後,還是多少懂得一點八卦的主人家打了一卦,結果是“財不走”,別人聽了,都吃了一顆定心凡,可你卻是一整晚上都合不上眼啊?是的,處於這樣的境地,碰到這樣不幸的事,眼看着我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下一年又吃不上肉了,你哪能合得上眼啊!尤其我們專程為買肉而來,現在沒有了錢,明天主人家殺了豬怎麼辦?我們要肉呢,還是不要肉呢?要肉,拿什麼錢付呢?眼下沒有,何年何月才能有?不要肉,我們空手而回,主人家怎麼辦?不送肉,面子上過不去,送肉不收錢,一斤就是塊把錢,今天不要說這一塊錢,就是一百塊,你叫我送給需要的人,也是絕不會含糊的,可在那個年代,一個氣飽力壯的人在山村裡干一天的活,也才值七八分錢啊!

  可我,卻在瓦匠的草窩鋪里,和瓦匠一起,不知不覺地睡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天剛泛白,你們就大老遠地趕來,開始搜尋那失落的錢了。折騰了半早上,還好,錢找回來了,被人緊緊地擠在那瓦堆的一個縫隙中,要不是將那堆瓦一塊一塊地翻,哪能找到啊!

  回到家中,你嚴厲地教訓我:“他媽的,你這孩子,錢都掉了,你還睡得着,不知道階級鬥爭有多複雜啊。”哦,父親,我才十來歲的孩子,才見過幾個天,知道什麼狗屁“階級鬥爭”啊!

  後來對當時在場的人分析下來,撿到錢而藏起來的應該就是那瓦匠。大概是為天有眼吧,讓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陪伴那瓦匠睡了一晚,他才沒有機會去把錢轉移,否則,他只要稍移一下,比如說藏到大山中的某一小塊岩石下,那可就只有老天爺才能找到了。也算是當時人們的良心尚未完全泯滅,否則,為了那點錢,我這個十來歲的孩子,恐怕就不會有今天了。我感謝上蒼,更感謝良心未泯的人們!

  你工作很忙,雖說離家並不遙遠,可你還是不常回家,我們家那條很通情達理的“老灰”都不認識你,記得有一次你回家,剛到院壩,被它看見了,呲牙裂嘴,歇斯底里,死活不讓你接近家門一步,好在你還會苗話,一句“你瞎啦”出口,“老灰”馬上匍匐,五體投地,搖擺着尾巴,發出一種親昵的尖叫,迎接你,因為,你是它的“親人”。

  後來,你在一個良種推廣試驗場工作,乾的活其實跟農村完全一樣,只不過你領國家的工資,種的糧食顆粒都上交國家。但我們家裡還是好過些了,你的工作不再讓人擔心,尤其是在運動期間的大小會議中不用在酷暑烈日之下背着幾十斤的稻草人整天站着接受人們的“再教育”;回家過年的時候,你把無法上交的分到的用稻草捆了之後才卷心的一捆白菜帶回家來,我們是多麼的高興啊!爺爺、外公、外婆感受到你的孝敬了,我們體會到你的關愛了,我們一家是那麼的快樂!

  你又被換到一個偏僻的小電站去守機房,你用工余時間,學會了釣魚,你每次回家都給我們帶回一包用報紙包裹的柴火熏幹了的長條長條的“鐮刀魚”,砍成寸把長的節節,用我們小山村那清醇的井水一煮,沒有油,沒有任何調味的佐料,只加點鹽,那味道就已經美極了。因為,那純是出於天然,是在那遙遠的小山村,用那清醇的井水;更因為,是在那個艱難的歲月,在那個貧困的小山村,在那個普通而又特殊的家庭;更因為,父愛的至濃至深、至珍至貴,感受的至真至切,韻味的至醇至永。

  一九七三年的冬天,我在縣城讀初中,大哥帶着一位老人來到學校,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在我那稻草上面僅有草席的床上住一夜,我去和別的同學擠。後來我們到老家尋訪才知道,那來的老人,不是別人,就是我的祖父,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啊!他老人家在生命的最後時期,經久蓄謀,為一了近半個世紀的心愿,遠道而來,就想和你見上一面,互相發出一聲父子之間應有的叫喚,僅此而已!你們相見了,卻沒有那一聲應有的叫喚。天哪,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場面啊!彼蒼者天,此何時哉,竟使人間父子相見而不敢相認!祖父去了,就這樣永遠徹底絕望地去了,只發出一聲感嘆:“到我死的時候,肯定是天下一片白喲!”不久,祖父精神錯亂了,拿着雷管當火炮點,炸得手都殘缺不全。祖父死的時候,沒有兒子在靈前,天果然下起了大雪,天地蒼茫,乾坤縞素。真是,天道悲憫,子不能盡孝,天公盡孝,孝道不可或缺;人不能遂願,天公遂願,夙願必定一展。

  哦,父親,我知道,你和母親的擔子是很沉重的。俗話說,“兒多母苦”,我們兄弟姊妹吃飯穿衣,讀書上學,全靠你們。母親沒有兄弟姐妹,幺叔家的境況也不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全靠你了,你是兒子女婿的擔子一肩挑啊。外公的脾氣很怪,也很壞,自己沒有一個兒子,心靈上總有一塊永遠也抹不去的疤。你已經做得全村人都佩服了,可外公就是覺得不如意,你畢竟只是女婿,不是兒子。有時外公生氣,用了各種惡劣的話詛咒你,你也只是心平氣和地跟外公講道理,再不行就走開。在我看來,外公生起氣來,根本不可理喻。早些年,爺爺還有些體力,想多幫幺叔家幹些活,不和我們在。晚年,看着我們的情況好轉了,爺爺也意識到如果在幺叔家,料理他的後事將是無法承受的重負,提出要來和我們在,你還有些不樂意,剛剛參加工作涉世未深的我還“開導”了你一番。其實,你對長輩的孝敬,是村裡有目共睹的啊,你不過是在暗示“擔子不輕”罷了。

  父親,我記得你的愚,還有兩次。在你看來,凡葯都是治病的,都是對人有好處的,不管是否對症。一次,外婆生病了,買來了黃蓮給外婆吃,外婆無論如何都沒有吃完,你就拿給姐姐和哥哥們吃,他們大了,都有膽量反抗,都不吃,你覺得不該浪費,就硬逼着我把那一小勺黃蓮粉吞了下去,那苦味喲,今天回想起來都還打寒顫。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也不該這樣吧,黃蓮可算苦中苦了,可我還是人中人,也沒有成為“人上人”啊!我既不能成為“人上人”,父親你何苦逼我吃那苦黃蓮啊!如果說是你對我的關愛,也得換另一種方式吧。你們單位發勞保皮鞋,一貫都是“反幫”,可有一次卻發了錚亮的黑皮鞋,你要了一雙四十三碼的,家中包括你都無人能穿,我們問為什麼不要一雙短而合穿的,你的回答,令我們啼笑皆非:“長的--管錢多嘛!”這真是愚到極至了。一個人有百萬英鎊,別人都無法找他的零錢,用不出去,結果還不是活活餓死?哥哥姐姐們在農村,穿了怕人家笑話,我當時已是人民教師,不下田,穿黑皮鞋可以少沾泥土,最終,你把那長長的鞋子給了我。可我當時也只能穿四十碼的。一雙長長的黑得錚亮的皮鞋極不相稱地穿在我的腳上,彷彿兩把彎如牛角的長尖刀。現在想來,正是這樣彎如牛角的長尖刀般的皮鞋,幫助我踏開了人生路上的荊棘,踏平了前進道路上的坎坷,讓我在不平的路中踏出了平靜的心態。

  這些,就是你和母親給我的無價之寶。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你調到縣城的糧管所任副職,在糧油都定量供應還必須搭雜糧的那個年代,糧食部門可是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啊,你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時,我說的那句話讓你覺得莫名其妙:“這還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後來,所里的領導看着糧食長年累月放在倉庫里,就應縣酒廠的請求,賣了一批給酒廠。這下不得了啦,那可是國家的“甲字糧”啊,非戰備需要動用了,就是犯罪。在調查過程中,組織“借閱”了你個人的工作日記,一則你當時在黨校學習,二則討論這一事件時,誰坐在什麼位置,說了什麼話,你那日記都寫得一清二楚,你才免了這次牢獄之災。再後來,國家的糧食政策改變了,糧食不再定量供應了,糧食部門的基層單位改為企業了,你就從原來的“國家幹部”變成了“企業職工”,退休后,工資只有母親的一半。論工作年限,論政策水平,論任職級別,再論實際工作貢獻,我覺得,你比母親都要高得多,可現在,你的日子難過了,工資常常不按時發,醫療費報銷不及時且報銷比例低。從這些來看,我當初說的那句話,到底是某種規律借我之口的一種潛意識的表露呢,還是人們到底弄錯了什麼呢?

  我知道,父親,你很怕死,你甚至愚到連“死”這個字眼都諱莫如深,當我們兄弟姊妹說到“香死了”“笑死人了”之類的話時,你都會大發雷霆:“說別的不行嗎?”妹們為此覺得你不近人情,其實,她們並不懂你。是的,她們不知道,作為子女,要真正讀懂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像你們這樣的父母,是要花費一些心思的。你有着一種不可泯滅的支撐,你有生的慾望,直到現在,也絲毫未減。死對於不同的人來說,也是不同的:對於飽經苦難而毫無出路的人來說,死是一種幸福;對於庸庸碌碌昏昏聵聵的人來說,死是一種無所謂;對於悲觀厭世徹底絕望的人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對於信念堅定矢志不渝的人來說,死是一種追求;對於一生奮鬥富有成就的人來說,死是一種慶典;對於一生坎坷而生念不泯的你來說,死絕對是一種恐懼。

  幾年前,一個偶然的於我來說又終身難得的唯一的機會,我滿懷希望地告訴你,我可能要調到省城工作,你的回答也像當年我對你調到糧管所時的回答一樣不冷不熱:“我說哩,都這個年紀了,還調什麼調嘔。”背後,你找來報紙看到了我名字所在的位置,才如有所釋地說:“去就去吧。”你生病了,到省城來檢查,我刻意打車把你接到學校去,你只在外面看了一眼,問:“調動手續怎麼辦呢?”聯想起來,我明白了,你是怕兒子已有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放棄以後未必不再受難;當你看了學校以後,知道兒子也未找錯地方,心中為兒子懸着的石頭才輕鬆落地。這就是天下父母心了,年近耄耋,還在為早已不惑的兒子擔憂,在父母面前,兒女們永遠都沒有長大啊!

  今年暑假,兒子終於有了條件,得到閑暇,親自開車把你接來,一則看病,二則了卻心愿,搬到省城,總得讓父親在兒子的家中住幾天吧,那畢竟是你兒子的家呀,按我們苗家的習俗,祖先生前沒有走到的地方,子孫供飯,都是很難饗用的。你左思右想,能夠支撐,來了,可由於腦血栓造成的後遺症,你的思維大不如前幾年,進門以後不知走向哪一間屋,出門以後不知朝上朝下,外出看病回來又不知進哪一道門。哦,父親,要沒有兒子帶領,你還能找到兒子的家嗎?看病之餘,在家中,我和侄子讀我寫的“重點培養的少數民族幹部”的片段,你聽了以後不禁涕淚並下,我和侄子還像帶小孩子一樣哄你,逗你笑。

  前不久回老家看你,你的思維狀態,已徹底的壞了,除了第一句你還認得我這個兒子外,你說什麼,我已無法聽出頭緒了,我說什麼,你可能也不會明白了。可我又不能一日兩日的守在你的身旁,當你病痛的時候送上一口兩口湯藥,這是多麼的痛心啊!

  我所記下的,就只有這些斷斷續續的了,你或許還有恢復清醒的時候,將能看一看,或者我讀給你聽聽,你該還能再涕淚俱下,這可是一個兒子在解讀父親的心啊,也是兒子的一顆心啊!倘若老天爺再也不給你一個清醒的機會,那就留給孩子們吧。孩子們倘能讀懂,你我也該放心了。

  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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