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箱里的女孩

　　常欽蒙一休假，就跟着旅遊團出發了。

　　到了南方，在第一個城市玩了兩天，然後就乘坐大客車趕往第二個城市。偏偏就在半路上，車子拋錨了。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救援車，性急的客人先拎着行李走了。常欽蒙看四周風景絕美，也拎着行李跟着走。

　　常欽蒙正要跟着那幾位客人走下去，卻聽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低聲命令道：“別跟着他們走。快，往旁邊的岔路上走。”常欽蒙暗暗吃了一驚，四下里看去，並不見人影。他正迷惑着，卻聽那個聲音又命令道：“快走，再不走就遲了！”他聽出那聲音正是從他手中的皮箱中發出來的，不覺一驚，那皮箱掉到地上，他聽到那個女孩子“哎喲”叫了一聲。

　　常欽蒙慢慢地湊近了皮箱，哆嗦着問：“你怎麼在我的皮箱里？”那個女孩子急切地說道：“快帶我走，要不就全完了！”常欽蒙覺得很刺激，提起皮箱，就按照她說的那條岔路一口氣跑下去，不一刻的工夫，就來到半山腰的一處竹林里，再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他也早累得氣喘吁吁，這才放下皮箱，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氣。這時，他卻見那皮箱的拉鏈正緩緩地拉開。他可嚇壞了，一頭撲過去，捂住了拉鏈。只聽那個女孩子嗔怪地說道：“快把我給放出來呀。”常欽蒙看着皮箱，忽然覺得異常恐怖，不覺顫着聲兒問：“你是鬼還是人？怎麼跑到我的皮箱里的？”那女孩子急道：“我是人。你再不放我出來，就是殺人，你要坐牢的。”常欽蒙忙着放開了手。卻見拉鏈拉開了，一個嬌巧秀美的女孩子從皮箱里站起來，活動着身子，然後對常欽蒙嫣然一笑：“謝謝你啊。”

　　常欽蒙愕然地大睜着眼睛：“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鑽進我的皮箱里的？”那女孩子忽然蹙緊了眉頭說：“他們發現我不見了，很快就會找回來的，我得趕緊走。”說著，她就朝山路上跑去。常欽蒙看看早已空空如也的皮箱，慌忙追上女孩子：“我的東西都沒了，你得告訴我怎麼找回來呀？”女孩子拉着他朝山上跑着，邊跑邊告訴他，他的那些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們翻過了一座山，見到一條公路。他們搭車到了鎮上。這時，天已過午，常欽蒙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但他現在身無分文，只好問女孩子到哪裡去吃飯。女孩子拉着他進了一個風味飯店，讓他點菜。常欽蒙還是心懷忐忑，不敢點。那女孩子拿過菜譜，點了好幾份。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飯菜上來，女孩子去催。常欽蒙忽然發現她擠過一位客人身邊時順手就掏出了那人的錢包塞進了自己的衣服里。常欽蒙正驚詫間，女孩子笑吟吟地回來了，掏出兩張票子塞進他手裡。

　　常欽蒙不接錢：“你這樣的錢，我可不敢花。快送回去吧。”

　　那女孩子望着他：“我們身無分文，你說該怎麼辦？”

　　常欽蒙搖搖頭：“辦法可以另想，但這錢不能花。”

　　女孩子忽然指着門外，怒氣沖沖地低吼：“滾！”

　　常欽蒙走到門口，卻聽那個丟錢的客人大聲喊道：“我的錢包丟了！誰也不許離開飯店！”他桌上的人馬上跑過來，一把就把常欽蒙給拉了回來，強行搜了他的身。不見錢包，但還是把他搡回了桌子邊上，惡狠狠地說：“誰偷了胡鎮長的錢包，乖乖地交出來。要是等到我們搜出來，那非捶扁了他不可！”常欽蒙猛然發現，早沒了女孩子的影子。這工夫，那幾個人已經把飯店裡的客人都搜了個遍，還是沒搜到錢包。鎮長氣哼哼地命令手下，趕緊給派出所打電話。

　　常欽蒙忽然靈機一動。他忙過去拜見了胡鎮長，然後說出了自己的遭遇，請胡鎮長協助自己，儘快回到旅遊團里。胡鎮長聽了，睜大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然後就哈哈地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說：“我真佩服兄弟的本事，說起謊話來一點兒都不臉紅。你出來旅遊，身上一分錢不帶，還敢離開旅遊團自己逛來？說笑話吧？”常欽蒙忙說，這是真的。要不，可以給他的單位打回電話去，讓他們來證實一下。胡鎮長更是笑了：“就你這套小把戲，別說來騙我了，就是我們鎮上隨便扒拉一個小孩子來，都不會相信的。”

　　常欽蒙正想着還有什麼辦法來證實自己，卻見兩個警察走進飯店。一個黑胖子警察直接問他：“你們搞短信詐騙的又出新招數啦？等會兒去跟我們說個明白。”常欽蒙心想，跟着警察走也好，他們總不會冤枉自己，還能幫自己回到城裡。誰知那胡鎮長卻不耐煩地說道：“我是讓你們來幫我找錢包的，誰讓你們管他詐騙的事。等會兒找幾個人拾掇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滿嘴跑舌頭。”那兩個警察忙點點頭，就開始一個一個地搜起來。

　　常欽蒙討了個沒趣，回到桌邊，早已餓得頭暈眼花了。反正是挨頓打，不如先吃飽了再挨吧。常欽蒙狼吞虎咽填飽了肚子，想想那個女孩子也一直餓着，有點於心不忍，便向店老闆要來兩個餐盒，裝了兩份菜。他拿起一個盤子來撥菜，這才發現盤子下面壓着兩張票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兩張票子塞進了兜里。那兩個警察又搜到了他這裡，眼睛盯在了他的皮箱上：“裡面裝的什麼？”

　　常欽蒙心裡一驚：那個女孩子就在皮箱里呀。她偷來的胡鎮長的錢包，現在還應該就在她身上。那要是給搜出來，這凶神惡煞般的胡鎮長，還不把她打成了肉餅呀。常欽蒙忙說：“這是我的箱子，裡面裝的都是隨身衣物。”警察正要走，那胡鎮長卻過來了：“你不是說你身無分文嗎？我倒是要看看你這箱子里裝的什麼。打開！”常欽蒙護住了箱子：“這是我的箱子，誰都不許動。”胡鎮長哈哈一笑：“你的箱子，我想看就看。”說著，他一揮手，他那幾個小嘍羅就衝過來，就要開箱子。常欽蒙撲到箱子上，大聲喊着：“誰敢動我的箱子，我就去告誰！”

　　胡鎮長那幾個小嘍羅把他推到一旁，按在地上就是一通暴打。胡鎮長拉開拉鎖，打開了箱子。常欽蒙心想完了，那個女孩子非讓他們打成肉餅不可。他不忍心看，閉上了眼睛。誰知胡鎮長猛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狗屁沒有，護個什麼勁兒。媽的，我看這小子精神有毛病。”常欽蒙往那箱子中望去，果真空空如也。胡鎮長又命令那兩個警察搜了其他客人，仍然沒有找到錢包，這才氣咻咻地走了。

　　常欽蒙拿上那兩盒飯菜，提上箱子，卻發現箱子又是沉甸甸的了。他知道女孩子又回到了箱子里，心裡竟莫名地一陣高興，提着箱子就出了門。那個女孩子命令他：“趕快找一家旅館住下，別在街上亂跑。”常欽蒙連忙按照她的意思，找了一家旅館住下，進到房間里，關上房門，打開箱子，放出了女孩子。那女孩子奪過了飯菜，一通狼吞虎咽。吃飽了，她這才告訴他說，她剛才就想到了那幾個人會搜他的箱子，所以她開始只是躲到了他們掛在衣架上的衣服裡面，等他們確定箱子里沒人了，她這才鑽回到箱子里。女孩子講完了，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閃出些許的柔情：“你又一次救了我。謝謝你啊。你還想着替我帶回飯菜，我真的，好感動。”

　　常欽蒙一驚：“救你？”

　　女孩子這才告訴他，如果她被警察逮了去，他再講出邂逅她的全過程，她可就死定了。常欽蒙驚愕地望着她，問她這是為什麼。女孩子嘆了口氣，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陰影，緩緩地給他說開了。這個女孩子名叫陳艷，出生在雜技之鄉，從小就跟着大人們練柔術，長大以後就跟着草台班子四處表演。在一次演出中，她認識了一個名叫辛鳳華的小夥子。辛鳳華是一個闊家公子，對她一見鍾情。辛鳳華許諾說，只要她跟他好，他就會讓她過上闊太太的生活。陳艷很嚮往那種生活，就留在了他身邊。誰知等她弄明白了真相，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麼闊少爺，而是一個盜竊團伙的主犯。他看上她，就是要利用她的柔術，先把她藏到一個行李箱中，把她放進客車的行李倉內。她在那裡偷走所有乘客的貴重物品，辛鳳華就會在客車中途停車時藉機帶上她溜走。她找了很多次機會想逃走，但都沒有成功。這回常欽蒙帶了一個和裝她用的皮箱一模一樣的箱子，她就在行李倉中來了一個調換，讓辛鳳華帶着那個箱子走了，她這才跟着常欽蒙逃了出來。

　　“辛鳳華髮現箱子里不是我，一定會到這裡來找我的。你一定要幫着我逃出他的魔掌，好嗎？”常欽蒙看着她那懇求的目光，怎麼也拒絕不了，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說：“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當小偷了，好嗎？”陳艷連連點着頭。

　　這時，他們都聽到門外一陣猙獰的狂笑。緊接着，房門大開，只見辛鳳華大步走進來，一把抓住了陳艷的胳膊：“跟我走吧。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兒。”陳艷連連掙扎着：“不，不。我再也不想跟着你們作賊了。你們就放過我吧，放過我吧。”辛鳳華搖搖頭：“太晚了。你想不幹，可沒那麼容易。就是我放過了你，老大也不會放過你。”常欽蒙一把推開了他：“你放了陳艷，咱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再糾纏着她，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辛鳳華冷冷一笑：“我這就給老大打電話，看他不把你們捶成肉餅子。”說著，他掏出手機來就要打電話。常欽蒙衝過去抱住了他，沖陳艷大聲喊着：“快跑，你快跑！”陳艷稍一愣怔，奪門就跑。辛鳳華看她跑了，頓時急了，和常欽蒙扭打在一起。兩人打得正歡，卻見陳艷又一步步地退了回來。常欽蒙急得大喊：“別管我了，你快跑吧！”

　　那兩個警察出現在門口，笑嘻嘻地說：“誰都甭跑。”

　　辛鳳華軟癱在地上，臉色變得煞白。那兩個警察上去就銬住了他，然後掏出一張通緝令來比對。那上面貼着一張江洋大盜的照片，正是辛鳳華。那兩個警察興奮的眉飛色舞，叫上陳艷和常欽蒙，一同去了派出所。

　　警察很快就證實了常欽蒙的身份，確實是偶然撞進來的，和這個盜竊團伙沒有關係。他們給常欽蒙聯繫到了那個旅遊團，給了他路費，讓他去找旅遊團。常欽蒙提出了一個要求，要見陳艷一面。警察同意了。

　　陳艷一見到他，就流下淚來，哽咽着說：“你要走了。”常欽蒙點點頭：“我衷心地謝謝你。”陳艷愕然地睜大了眼睛：“謝我？”

　　常欽蒙點點頭，這才告訴她，他是國土局的審批科長，剛剛有一家房地產開發商為了拿到一塊土地送給了他三十萬塊錢。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要還是不要，就想藉著這幾天的工夫靜下心來考慮這件事利害。她的遭遇讓他徹底明白了，金錢的慾望是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溝壑，一但陷進去就會越陷越深，更會心無寧處。眼下的日子，雖然手頭上緊一點，但卻舒心呀。他已經想好了，這就回去跟組織坦白。

　　常欽蒙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如果我進去了，你願意等我嗎？”陳艷使勁地點着頭，淚水潸然。常欽蒙也使勁地點了點頭：“記着，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