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便盆的女孩

　　莫院長明天就要退休了，他最後一次巡視自己管理了多年的醫院。辦公室里掛滿了錦旗，都是患者送的，莫院長視如珍寶。從辦公樓出來，莫院長又準備去住院部看看，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一片吵鬧聲。

　　這裡住的都是病人，這樣吵鬧成何體統？莫院長很生氣，大步走進去，正要教訓護士一番，就聽到一個護士喊：“莫院長，那個女孩是小偷，快攔住她！”

　　有個女孩迎面跑過來，幾個護士在後面緊追不捨，莫院長下意識地攔住樓梯口。女孩無路可逃，站住了。女孩頂多只有十一二歲，頭髮零亂，臉蛋曬得黑黑的，衣服上打有一塊小補釘，顯然這是個鄉下孩子，家裡一定很窮。

　　莫院長看見窮苦人心就軟，他溫和地問：“小朋友，你拿了什麼東西？”

　　護士們已經追上來，異口同聲地說：“她偷了一個便盆。”

　　女孩的手裡果然拿着一個女式便盆，抓得緊緊的，有個護士拉了兩下，居然沒能奪過來。

　　女孩把便盆抱在懷裡說：“這個尿壺是我的，不是醫院的。”

　　莫院長耐着性子說：“小朋友，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這個便盆送給你，但你必須做個誠實的孩子，不能說假話。這個便盆確實是我們醫院的，你看，盆上有個紅十字，還有我們醫院的名稱。”莫院長將便盆上的字指給女孩看。

　　女孩呼一聲把便盆翻過來：“這個尿壺就是我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便盆底面果然刻有“王海英”三個字，光滑的搪瓷都被刮破了。這個鄉下女孩太不像話了，莫院長不高興地說：“要是你把名字刻到牆上，這座醫院豈不是就是你的了？”

　　女孩固執地說：“我不要醫院，我只要尿壺。”

　　莫院長的好心情都被女孩攪壞了，他終於不耐煩地揮揮手：“拿回便盆，把這個小東西轟出去。”

　　幾個護士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搶奪便盆。情急之下，女孩一屁股坐到便盆上，不料用力太猛，“吧嗒”一聲，屁股竟卡到便盆里，怎麼也出不來了。女孩疼得躺在地上放聲大哭，邊哭邊叫：“醫生欺負人，媽媽快來救我。”

　　一個中年婦女聞訊趕來，看見女兒的屁股上套着個便盆，瘦小的身子彎得像張弓，側卧在地上，做母親的心如刀絞，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醫生，我女兒犯了什麼罪，你們給她套上這麼個東西？”

　　護士們立刻跟中年婦女吵起來，還要旁邊的病人作證。莫院長大聲喝斥：“吵什麼？先救孩子！”

　　幾個人又掰又扯，好不容易才將女孩的屁股從便盆里弄出來。女孩撲進母親的懷裡，抽抽咽咽地說：“媽，醫生欺負我。”

　　中年婦女緊緊摟住女兒：“不哭不哭，快告訴媽，這到底是咋回事？”

　　女孩用手背擦一擦眼淚：“媽，你還記得上次我住在這裡治病嗎？”

　　中年婦女摸摸女兒的頭：“咋不記得？那是上個月的事，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把媽都嚇壞了。”

　　女兒接著說：“就是那次治病，我看見床頭的賬單上有‘便盆一隻，4.5元’，才知道在這裡治病，連尿壺都要我們出錢買的。我怕和別人的弄亂，就特意在尿壺底刻上我的名字，可出院的時候，我們卻忘了帶回去。”

　　中年婦女苦笑一下：“傻孩子，哪有人出院帶尿壺的？”

　　“那是我們出錢買的呀！”女孩一本正經地說。“剛才我跟你上樓看奶奶，在樓梯拐角的地方，看見這個尿壺很像我那個。我等到旁邊沒人了，翻過來一看，壺底真的刻有我的名字。可我剛拿起尿壺，醫院的人就說我是小偷，他們搶我的尿壺。”

　　中年婦女問：“你為什麼不說這個尿壺是我們的？”

　　女孩委屈地說：“說了，越說他們越搶。”

　　莫院長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回事，他嚴厲批評那些護士做事太馬虎了。護士長解釋說：“都怪孩子沒說清楚……”

　　“這麼清楚的事還用說嗎？”中年婦女上下打量護士長，“看你這把年紀，在醫院該有些年頭了吧？你在醫院這麼多年，看見有一個病人出院帶走尿壺嗎？我敢說，病人留下的尿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醫院裡所有的尿壺都是我們病人的！你們把上一撥病人留下的尿壺，再賣給下一撥病人。這麼耐用的尿壺，最少能賣幾十回！”

　　中年婦女的話像一把鹽撒進油鍋，圍觀的病人立刻沸騰起來，紛紛指責醫院亂收費，太黑了，越說越難聽，還有人罵起娘來。

　　莫院長的臉掛不住了，他連連向病人道歉，並宣布，從今天起，醫院再也不收便盆錢。

　　從住院部回來，莫院長馬上召開會議。這是他退休前召開的最後一次會議，議題是查找醫院亂收費的項目，結果查出似是而非的收費37項，便盆錢僅僅是冰山一角。莫院長驚呆了，他望着牆上的錦旗喃喃自語：“我們愧對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