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酲伴牽六月情

　　節序驚移，飄略春陽，滑越淺夏，滾落在六月的熱懷裡。小立黃昏，持一柄團扇，搖拽泠風清涼。

　　抬望眼，潲雨灑掛軒窗，竟不知何時。有溦來襲，亦是這般幽軟，迎迓柔綏絲段，點點線線，附於琉璃，輕浞思緒潤綿，牽出幾樁六月散事。

　　聰靈嬌女，視若掌上明珠，因生業之要，總聚少離多，甚慰歷次歡快，都會留我幾多驚喜。兩歲時，一段兒時歌謠，還是那麼地記憶猶新。記得那年的六月，回省閭里老家，晚與家人憩於庭院的椿樹下，乘涼聊天。院旁花叢，卻極易逗惹蚊蟲，叫人不得安寧，愛女見此，進屋許久，方出來，抱着一瓶槍手（即滅害靈）交於她奶奶。我思愛女竟會這樣留心，頓起逗樂的興緻。我問道：

　　“波瓜兒，你喜不喜歡蚊蚊？”

　　愛女答；“不喜歡”

　　“為什麼？”

　　“它蠻咬我”

　　“你為什麼不打它？”

　　“我打不過它”

　　“那你想的有辦法沒有？”

　　“想的有”

　　“什麼辦法？”

　　“用槍手”

　　我沒想到，年僅兩歲的愛女竟能對答如流，其聰穎靈乖，佩服，佩服，這一席對話也讓家人開懷咥笑，並傳為記憶。

　　三年後的如季，愛女期末成績令師不快，不免數落，少了平昔的怡愉陶然，一頭扎進書屋好久不出。其後，一餉落筆《考了98分以後……》在市報發表，還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震動呢。唶嘆幼稚孩童也有自己的思想。欣慰之餘，一闕遊絲紊亂心髓，文中詰問該如何解疑？究竟應給花季少年營以怎樣的成長氛圍呢？

　　經年當月，目睹國闈后的愛女，笑意寫在臉上，小曲飛走唇邊，寒窗止旅，彰露一身輕鬆。沒有焦灼，沒有憂慮，更無揪心地盤算選項ABC的對與錯，是與否。竟相約同窗，迎冒夏署，風幻於西南。可我卻看好如此的閒情逸緻。愛女的青春活力不遜，似若催開懌悅心花，嬌艷呈放。想必，小年輕本就應如此陽光，激情四射，歷練一副永遠都壓不跨的脊樑。

　　我亦經歷了這樣的時景，卻與愛妻有關。那年，衝刺納賢大考，正是濃烈的六月。本懶於應試的，是妻勵我以志，輔與文書，夤夜伴讀。捨棄湖湄清涼，共閱緗帙；遊走三尺廚窗，調試佳肴；撇下鍾情皂劇，助詢習題。二十餘天的強化苦訓，決贏首輪取勝；又過五關，斬六將，PK輪迴，終在數百俊生的博決中，徑情直遂，輕摘“探花”桂冠。妻觀紅榜，手捧“詔書”，清癯的臉上綻開了一朵淺暈紅花……

　　是的，知我者，莫如愛妻也。每遭不測，總能逢凶化吉，纖纖玉手，點綴良家歡悅，嬌弱身韻，有時卻能遮風擋雨。為夫隨遇，為女牽挂，重度工余，總是那般恆亘素縈，秉持賢妻良母的嫻淑。多有棖觸，蒙念家有賢妻，心寬如意，婉回少年。

　　六月往事，亦有一樁，不勘回首。是年六月十九日，綿綿凄雨，卻於當天放晴，風起為晨，雲卷為暮，青山含慟，映我一行，為母下葬。我嘆母親就要長眠於這巍峨青山之中了，不禁悲愴難抑。

　　淚泫眼睚，翻飛疇昔畫卷，親感慈母音容宛在。

　　只記得兒時，被譽為“鐵娘子”的母親，是為掙得高工分兒，含辛茹苦，拉扯兒女們長大；過早爬滿皺紋的眼角分明是說再苦再累也要讓子女們完成學業；布滿老繭的雙手，扶犁夯耙，縫補洗漿，我輩少有飢餓寒瘡。那個時候，家徒四壁，母親卻總能變戲法般地給我們料理出遮風裹腹的衣食來。

　　母親愛犢綿密。每臨端午之時，天剛麻麻亮，就背上笥簍，採摘沾露的藥草，給我等熬水湔身，說這可增強蚊蟲叮咬的抵抗力；午飯時，要炮製雄黃酒，塗拭耳鼻，以防飛蟲侵入。大些的時候，我們羞於塗抹，母親則面色艴然，我們只好就範；然後把剩下的連同肉、蒜等用一小瓶盛起來。有朝一日，被蚊蟲叮咬后，取許適量，塗於患處，果然靈驗。

　　後來，母親上了年紀，不那麼耳聰目明了，可母親的勤勞習慣始終未棄。種了好多蔬菜，讓我們帶走，說這沒有污染，是真正的綠色食品。母親的心愿，定然是望兒女們身體健康，可唯獨不想着自己的。

　　每次攜眷回家時，母親總是十分地高興，問長問短的，摸摸手臂，拍拍肩膀，看到我們安然無恙時，就會露出開心的笑，然後就去忙活如賓盛晏。晚上我們都睡了，母親卻未休眠，象老房東查鋪一樣，給我們掖正被子。周日臨走時，母親都會依依不捨，立在庭院邊，一直到看不見還未離去，往往，我們在火車離站時，還看見母親在院邊眺望……

　　一曲《遊子呤》唱出了我對母親的眷念。母親去時，三五子孫皆不在身邊，我是第一個仆近母親的，母親很安祥，不象要走遠的人，我緊抱着尚存餘溫的母親，竟一滴淚也未泫垂。我真的不相信我最敬重的母親就這樣去了，我真是欲哭無淚！

　　是日，我肅立母親的墓塋前，鞠躬致敬。殤慟心窗，久扣不開，哽咽難語。擷枝敧側的蒲草，可是母親送我的溟莢，護祐眾生平安？噫嘻! 而今我與慈母，從此陰陽兩隔，日後心語與誰訴，遇有疑難可問誰？

　　一陣眩暈，似弘飛躍，瞑瞑中，我看見母親已融於箐山，化作了綿延起伏的鴻龍山脈……

　　聒噪消匿，夜闌人靜。獨坐午夜，不知何時浽溦斂容，只聞空調凝水零落在雨棚上，噹噹作響，卻難以摒擋瞀亂心旅。欲折殘三更，刺穿黑夜，獨憑欄，意闌珊，快樂着我的快樂，痛苦着我的痛苦。

　　聚焦六月，醒酲伴牽。母親的偉大，是孕潤我等的柳瓶，心底無私凈繫於子孫，縱然耗盡最後一滴油，也要照亮小字輩們前行的路，母愛之情，將永銘心間！愛妻淑雅，可是千年牽緣、不棄不離的儔侶，同舟共濟是無聲的諾言，相濡以沫是永恆的約定；女兒嬌嗲，是為父前生的情人，歡樂彼此，相融人間瑤池，成如沒有代溝的朋友。投生慈母，結緣愛妻，撫攜嬌女，生之有幸，福莫大焉！

　　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們，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