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落在路燈里的夢

　　一覺醒來，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濕了臉龐，夢裡，父親在路燈下徘徊久久不曾離去，我站在窗里凝視，就那麼一眨眼，卻再尋不見了蹤跡，我不知所措了。

　　在北國的春來秋去，早已忘了故都的習習微風依依楊柳，也淡了最初的濃濃思念深深情意，卻永遠記得那昏黃燈光下匆匆來去的身影。那時，我們兄妹喜極了父親不在家的日子，於我們，那意味着自由，意味着解放。他是嚴師絕非慈父：不讓看電視，不讓出去玩，不讓打鬧嬉戲......感覺不了一家人的其樂融融只有無限的壓抑，除了吃飯睡覺，我們所有的一切就是學習（只是會在課本下放一本小說，在惱怒時撕了本子，隔着門偷聽電視劇的情節，在父親轉身時翻幾個白眼......），就連除夕新年也從不例外，所以，我們“恨”，恨他的專制獨裁，恨他的不近人情，恨他自以為是的愛，恨......我們盼星星盼月亮，求神告佛，只希望沒有他的“伴讀”。只是，父親是生意人，終歸是不可能時刻在家的。

　　出行，總是凌晨，我需要起來鎖好門窗，習慣性的看着他走遠才又帶着興奮重躺回床上。那個時辰，世界一片寂靜，我隔着窗戶懷着忐忑站在樓上，等待着父親的出現和消失在視線。窗下，高高的電杆上發出微弱的光，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走到樓下，父親總是突然抬起頭，默默的看一眼我說：“好好看家，帶着他們好好學習”，然後行色匆匆在燈光下越來越遠來不及等我說一聲“知道了”。有那麼一恍惚，我想，那燈，是父親養活我們的開始，只是瞬間就被爸爸終於離開了的喜悅抹滅了，然後不去在意叮囑，我心安理得的補回沉積的

　　“童年”。偶爾，父親歸來也會是深夜，在窗下，在燈光下，叫我起來開門，藉著點點燈光，我看見一臉的疲憊，心裡深深的自責他離開后的作為，可是，我還是一次次重複着又不斷的愧疚。

　　拚命的想走出父親給的的世界，於是，我藉著求學來到了千里之外。在電話里，父親不變的說著“吃好吃歹一定要吃飽，沒錢給家裡打電話，最近學習怎麼樣了，我也管不着你了，自己要知道該做什麼什麼有用......”聽着聽着，鼻子一陣酸酸的，努力忍着不讓在眼眶打轉的淚滑落。一直以為，離開了家，便是我最大幸福，可是，我並不快樂，我模糊了一切，卻模糊不了路燈下的來去反而日漸清晰。

　　多少個夜裡，同樣的夢裡醒來，燈光依舊，父親蹣跚了步履，我卻再也沒能站在窗前看他離去聽他歸來。聽說您再也沒有精力在晨曦里叫他們起床學習在萬家燈火熄滅后還守着他們，我想，奔波在歲月的路燈下，在為我們的殫精竭慮里，您還是老了。年幼無知的辜負，我如何償還誤解了的愛？父親，敲打着文字，我無顏說愛你。

　　都說養兒為防老，可兒如今山高水遠他鄉流，千言萬語，兒只能和淚一句道：願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