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即景

　　若不是一早要趕去區里開會，我真不想在這鬼天氣里出門。今年第一波的梅雨來勢兇猛，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一夜，仍沒有停息的跡象。梅雨，將一切變得濕漉漉的，空氣里都瀰漫著水分，家裡前天買的蛋糕沒吃完，今天就長出了淡綠色的毛；用手抹一下衣櫃的外表，竟能抹下一手的水珠。在這糟糕透頂的日子裡，人的心情也發了毛，變得格外迷茫和急躁，不知該如何是好？前一段日子，上海郊區還在為抗旱做準備，好長時間沒下雨，黃浦江水位下降，使得海水倒灌，自來水水質不達標，引起了高層的重視。想不到這旱澇急轉直下，現在上海又不得不為抗澇防汛操勞了。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不知禍福。

　　撐傘出門，這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嘩啦啦直響，幸虧此時風弱，假如風雨交加，多結實的雨傘也白搭。望着雨景，我若有所思：這雨點雖密集，但水質卻是清澈透明的，甚至可以接來喝，不像以前下的雨，有酸雨也有黑雨，落在衣服上紫一塊黑一塊，老百姓頗有怨言，這說明上海在環境的整治上，己卓有成效。

　　小區的路本來就窄，又停了大量的私家車，使得人在雨天里行走變得困難。我穿着一雙跑鞋，小心翼翼地踩着淺淺的積水，穿行在私家車的夾縫裡，朝小區的大門走去。驀然，從前面傳來一個人很粗魯的斥喝聲，夾雜着髒話，我不由一怔，待我走近時，那男人己罵罵咧咧地走了。他罵誰呢？我思忖着，卻無意中發現地上蹲着一個穿黃色雨衣的小個子男人，正費力地掏着窨井裡的垃圾。這不是保潔工“小四川”嗎？我叫了他一聲。

　　“小四川”仰起頭，朝我咧嘴一笑：“趙師傅，早呵！”

　　“剛才那位是你領導嗎？”我問。

　　“噢，不！他是這裡的業主。”他回答。

　　“他為啥要罵你？”

　　“他怪我昨日沒把地掃乾淨，才造成窨井堵塞的。其實是這窨井口太小，雨水又急，所以來不及排。”

　　“不是有專人疏通窨井的嗎？”我有些不解。

　　“小四川”淡然一笑：“通窨井的人生病了，我反正沒事，就出來幫他搞一下。”

　　瞧着他那瘦小的身體，我內心不由得湧出幾分感動和尊敬。這“小四川”可能先天不足，36歲身高才1米5左右，但他在小區做保潔工己有8年之久，勤奮努力，深受大家的喜歡，在居民中口碑極好，然而，他也時常要受到小區里個別無賴的欺侮。難道僅因為他身材矮小？難道僅因為他是個打工仔？我心裡有些憤懣和不安。

　　第一波的梅雨，恰逢高考第一天，風雨交加，給赴考的學生和陪考的家長，帶來極大的不便，馬路上到處可見急匆匆趕考的學生，撐着雨傘、穿着雨衣在雨里穿行；有的家長護着孩子，一把雨傘，大部分給了孩子，自己卻渾身濕透。在我小區的斜對面，有一個考點，此時時間才7點多，學校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喧嘩聲不絕於耳。無數的花傘下，家長們有的對自己的孩子，千叮嚀萬囑咐；有的拚命往孩子的嘴巴里，塞着吃的東西。凝視着雨中的這一一情景，我心生感動卻又在嘆喟：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些孩子將來成才后，會不會也能這樣關愛孝敬自己的父母呢？

　　本來想“打的”去區里的，可門口一輛出租車都不見，我只能鬱郁地朝汽車站走去。腳剛邁進站，汽車就來了，馬達的轟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定神四周一瞧，車站上佇足着很多人，見車靠站了，紛紛向前涌。這情景倒是罕見，也許是下雨的緣故，平時，乘公共汽車的人並不多。梅雨季節，使得做“黑車”生意的人興高采烈，狠狠地發賺了一筆。雨天出租車難覓，一些依賴“打的”出門的人，只好將目光投向了“黑車”，往日受冷遇的“黑車”，此時成了“香餑餑”。然而，畢竟還是捨不得錢的人多，所以，雨天，上班族將公共汽車擠得滿滿的，連下車口都站滿了人。除了少數人在咒罵天氣，多數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車廂內寂靜不少。

　　我拉着扶手，茫然地地望着窗外：雨漸漸地停了，但一些路段仍是汪洋一片，水漫過了行人的腳脖，只能淌着水緩緩挪着腳步。偶爾有些摩托車電瓶車急駛，濺起的髒水澆了行人一身，引起一陣憤怒和叫罵。這時，車廂猛然震動了一下，便不動了，男司機猛踩油門，用力打着方向盤也無濟於事。我正猜想是不是輪胎陷進泥坑裡了？司機此時下車察看了一番，朝車上乘客大聲嚷嚷：

　　“哎，前輪陷進坑裡了，大家下來推一把。”

　　乘客們面面相覷，反映有些遲疑。司機有些光火了，叫嚷道：“下來啊！都下來，要不然，誰都別想乘車。”

　　我一聽，這話太剌耳，因此趕忙和幾位乘客下了車，后又下了幾位，大家七手八腳、齊心合力，用了10分鐘總算將車子推出了陷坑。司機卻毫無表情地發動了汽車，又繼續行駛了。一路上，司機竟沒對乘客道個謝，似乎幫他推車是天經地義的事，引起了眾人不滿，小聲地議論着，我的心又沉了下來。

　　在換乘地鐵的那站我下了車，我準備乘地鐵10號線。遠遠望去，地鐵站兩側擺着好多攤點，有賣早點的，有賣報紙的，也有賣雨傘的……，熱鬧非凡。我不經意間發現攤點中，有一操着浙江口音的女攤販，在叫賣楊梅，我一陣驚喜，快步來到她的面前。那女攤販面前放着兩隻竹筐，裡面堆滿了紫紅色光鮮的楊梅。可我品嘗了一隻女攤販遞來的楊梅，卻感覺酸味太濃，甜度不夠，沒去年的好吃。我皺着眉問她價錢，她竟然說要12塊1斤，比去年貴了好多。她解釋說，因天氣原因，今年家鄉的楊梅收成銳減，只能漲價。我雖然有些躊躇，但還是買了2斤，因為我妻子愛吃這玩意；再說，楊梅可以用來泡酒，對治胃疼腹瀉等病有一定的療效，所以，我每年都要泡上一大瓶。

　　惡劣的梅雨季節，使我的心情變得有些鬱悶，但楊梅的出現，又使我心情開始陰轉多雲，我愜意地往嘴裡扔了一顆楊梅，咀嚼了一番，竟然覺得這楊梅，已沒有原先的那種酸澀味，而是甜中有酸，酸中帶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