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青春

　　《不老青春》

　　我讀到展少頃對他年僅四歲卻懂事乖巧到無以復加的兒子說，“對不起，孩子，爸爸知道了，你是一個獨立成長的個體，不依賴於任何人。”淚水便泛濫成河。彷彿他是對着我說的，是的，我就是這樣一個獨立成長的個體。

　　我曾經想過用一種植物來形容自己，我以為可以是向日葵，後來我才知道，我其實是野草。因為向日葵需要陽光才能夠很好地生長下去，而野草，只要有一點生存的空間，便可以肆無忌憚地長出熱烈的生命的綠，不管狂風暴雨。

　　這幾天同學都在討論《致青春》的放映，而我連紙質板的書籍都沒翻過，只知道作者是辛夷塢。我對青春小說提不起興趣，即使我頹廢到把三味書屋那幾排書架上的言情小說翻爛了也沒有想要看青春小說的慾望，因為那種青春的姿態，跟我完全搭不上邊，或者我潛意識裡就認定了，只有無聊到只剩下學習考試上課下課談點戀愛然後悲傷逆流成河.......如此單調乏味的青春，才會在裡面找到共鳴，藉以慰藉。

　　清明從廣東回來時，看到空間有個“祭奠青春”的活動，說的清一色是一去不復返的那些年傷感話語，我感到有點壓抑，急需找個出口發泄。

　　以前讀古典詩詞，覺得意境甚美，讀久了，就覺得乏味。文人們似乎很喜歡懷舊，常有去國懷鄉懷才不遇故國不再民族之恨山盟雖在情已逝惜別友人之感，或者眷念那時金榜題名夜光美酒紅袖添香平步青雲官路亨通的日子，讀起來總是悲傷，不如不讀。不知道這算不算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習慣於沉湎過去，文明古國四大發明總是要津津樂道的，彷彿在落魄的時候還要自我安慰“我曾經也是很輝煌的，你現在還不如我以前呢”，於是很阿Q地告誡國人說，我們國家自古就是文明大國啊，要增強民族自尊心。於是我們有國家的民族自尊心，出了國門卻沒有個人的自信心。不單是文學了，連電視電影也要不厭其煩地大批量生產穿越、古裝劇，回憶蒼白了現實，我們就在這樣的文化圍城裡轉圈循環，就像一列永不停息的火車，直至死亡。

　　我不懷念青春，不是因為青春沒有可懷念的意義，恰恰是因為青春的每一步，都充滿了不可復刻的回憶。屈辱的詆毀，刻骨的屈辱，荒涼的孤獨，艱難的生存，尖銳的死亡，爭取的親情，被認可的歡欣，曲折的友誼。每一步，我都走得那麼艱難和沉重，我不敢也不想回頭去看那些足跡，因為曾經失陷於灰黑的人潮，像變形的寄望，扭曲成猙獰的真相。眾里尋他千百，也明白，原來過去的都變成了財富，卻也不想撕開那個叫做青春的傷口。

　　過去的往事，就像一壇美酒，需要時間的沉澱和封存，品起來才會香醇，如果在封存的過程中，時常要揭開來看看嘗嘗，倒讓空氣參雜了進去，得到的不是美酒，而是一壇難以入腸的水。

　　青春，走過了，不要急着去回憶，讓它在時間的激流中流淌，相信，最終沉澱的，都是不可磨滅的了，等待他日，不經意間翻開，襲上心頭鼻頭微酸的那部分，才對得起逝去這個詞。

　　我是一棵野草，只要有一點生存的空間，便可以肆無忌憚地長出熱烈的生命的綠，不管狂風暴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我是一棵野草，我不老，青春亦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