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遇”

　　文字“遇”

　　文/陌園清

　　NO1.

　　怎樣的相遇能叫人一生難忘，又是怎樣的女子能叫人徹夜輾轉反側呢？

　　秋雨淅淅瀝瀝的下着，滴落在還未黃徹的柳葉上，很快便順着葉脈流落到葉尖，最後墜入褐色的泥土裡。他在風雨中踽踽獨行，單薄的衣衫早就濕透，緊緊地貼着他有些瘦骨嶙峋的身體，秋風輕輕拂過，即便是高高在上樹葉兒都紋絲不動，而他卻禁不住要斜着身子，有些搖擺。誰也不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男生為何在雨里有些故意招搖，惹得路過的男男女女們指指點點。而他卻嘴角懸挂一絲淺淺的笑意，已然前行，也許他精神抑鬱，也許還是別的，這些只是旁觀者的臆測。

　　時令周轉之快，在他的文章里也多了傷情悲月的字眼。似乎他不願活在當下，始終將筆墨沉浸在過往，字裡行間是夢回前往的深情和無奈。但這一年來，他有過溫熱的篇章，其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位女子俏麗的身形和活潑的靈氣。我們都知道，他似乎不太願意將自己捲入愛情的波潮，也不太輕易將一個女子喜歡的死去活來。他最愛那一粒粒方正的文字，每天伏案研磨書寫。有時一天就一句，有時半天一長章，總之，他每天都在不斷書寫。亦或是捧一書本，垂首閱讀。文字幾乎與他形影不離，久而久之，生活的真真實實且都融進了他的或別人的文辭章句里。

　　到底是哪一年愛上文字，並且愛的如此深切，他也說不清，但總有人關心這個，他總是含糊其辭。就像他哪一年愛上一個女孩，他似乎也說不清楚，因為有些東西總要在時間的流里漸漸淡忘，該是一种放手的姿態。他嚮往愛情，但往往都只是在黃粱一夢。他在文章里說，他高中時喜歡過一個女孩，因為女孩的率真和樸實，他與她前後桌，從剛剛走進那個班級，兩個人便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以至於沒多久便打成一片，很快他隱隱約約中感覺到愛情的種子破土而出，一種難以掩飾的情懷在一張張小紙條上鋪展。那該是多美、多浪漫的一段純真時光，和愛慕的人一起用文字來書寫淡淡的愛意，只可惜，如此的愛情往往都會被束之高閣，在適合的時間和地點海市蜃樓般煙消雲散。最終，那段算不了愛情的愛情在彼此默默不語中終結，至今談起，他內心仍有些悲傷的情愫在遊離。

　　那一年，他背上行囊孤自去往北方的一座城市，在那裡開始他的大學生活。時間從來就那樣無情和多情，無情到讓你的光潔的額頭漸漸黯淡，直至失去青春的光華。但有時候，卻很多情，讓兩個無端的人走在一塊兒，竟然能夠走過那麼多時光。大一是懵懂的，走在校園裡更多的是對花花草草的讚賞和留戀，沒有過多的情感來滋養愛情。無論懵懂還是清醒，都將一天天消沉，在不知不覺里他轉而踏進大二的門檻。不久，他毫無緣由的同一個女孩牽手走在了一塊兒，算是初戀吧，沒一秒每一分都過得刻骨銘心。他抓着她嬌柔的小手，不顧秋的清寒，一起踩着厚厚的落葉在月光下相擁，心心相印的至美時光讓他着實嘗到了愛情的甜頭。但好景不長，熱戀過後，兩人便陷入無休止的爭吵和戰爭中，他歸結為志不同道不合而引起意見的分歧，最終在一個月明星疏的夜晚告別了那段愛情。從那一刻到如今他再也沒有碰觸過愛情那根弦，也許是傷心而不敢碰觸，也許是因為緣分作祟，只且臆測和猜想了。

　　那段舊情的結束，多半與他寫文有關，她厭惡他的文字，到後來，她命令他終止寫文。起初，在她的印象里他陽光幽默，談吐舉止大方儒雅，令她滿意，可後來發現，他的最愛是擺弄一堆文字，且字裡行間流露着一股股說不明緣由的凄涼和傷感，最讓她不明白的他的文章里竟然沒有一句是為她而寫的，不得已便憎恨起他的文字，天長地久連他整個兒人都起了憎惡感。有人詢問過他，對女友的看法，他的答案簡單而明了：漂亮、和善。那樣一個漂亮和善的女子為何入不了他鐘愛的文字，又一次成了眾多讀者心裡一道看不透的景。

　　又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孤寞的夜晚，他完全將身心一股腦的交給了文字，通宵達旦讀文寫文。起初他的文字里還有些邏輯可尋，可後來，讓人越發覺得行文全無章法，他說他心亂了，以至於眼神里少去了往日的睿智，思緒里多了些陳雜的混亂。

　　也不知從哪一天起，他熱愛起了網絡，不過不是網上聊天工具，而多是一些文字站點，有博客，有論壇。在那裡，他過得比現實生活里更有滋有味了，同未曾謀面的文字愛好者談文獵奇，漸漸地一個叫“靜”的女孩跌入他的網絡圈，他愛極了她淡雅清新的文字。他們的交流方式也很獨特，他將寫好的文字帖進論壇，她認真閱讀，以短小而精闢的言語給他回復，就這樣，兩人彼此多了些文字方面的交流和暢談，最終成了忠實的文友。秋天了，她在他的文章評論框輕輕寫下一句句溫暖的言語，他看着那一行行淺淺的文字如臨三春天。兩人彼此愛慕不已，她說他是她的燈塔，他說她是令他幽發靈感的火花。

　　他平日里少言寡語，總給人一副憂鬱不堪的樣子，而如今，他漸漸露出了春花般燦爛的笑意。每天晚上，待室友們一一步入夢鄉，他便打開電腦，小心翼翼的敲擊着鍵盤，將心中的所有愛與情幻化成一行行整齊的文字，每發出去一篇文字，他便安靜地堅守在電腦旁等待着遠方的她給他秋日的問候。那一刻，他多像是大海上的一座孤島，但他是幸福的，日日夜夜守候着那個來洞悉他一切的人，人生尋一知己彷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兒了。也許是他太寂寞了，日日夜夜，在等待着一個從未謀面的女網友給他的文章一些評論，這樣孤寂的心靈可能會得以稍稍的安頓吧。他曾萌生過想見她一面的想法，只是待內心平靜了，即可頓悟，想念不如相見的道理。

　　有一天晚上，他如往常一樣，將寫好的文字，貼在一個他們“約會”的地方（一個論壇），兩眼一刻不離電腦的熒屏，在等待那個蘭花一樣柔和清新的文藝女子。他在文字里寫道，“雖然，我們沒有過面面而談，更不知曉彼此的容顏如何，也許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內心裡全是些人間少有的真善美；也許，她是一位容貌平平，卻很感性，懂得在文字里取暖的溫柔女子；也許，她是一位已經育有子女的母親，只是內心裡依然存留着少女般青春的絲弦，無論她如何年輕，又是如何年長，他更在乎彼此的心有靈犀。如若真要見面了，我會傾盡一生去將她追隨，或給她這我最美的一生。”，多麼觸動心弦的一段清麗言語，如他所說，有些愛有些情，不需要太多的熱切卻尋求沸騰的一生，只需要默默的以彼此都認可的方式，淡淡而往，這樣便可以相憶一生一世。時間一分一秒劃過天際，耳畔時時有秋風扑打窗檯的靈動，這已是凌晨了，可遠方的那個人居然失約了，明明昨天約好要來這裡淡淡而談，而她始終未到達預定的地點。他開始猜想，她可能家庭作業太多而忘記守在這頭的我，也可能她的父母反對她這麼晚上網而是她失約，也可能是她的孩子生病了正在醫院陪伴她的兒女。腦海里翻騰着想象的波潮，怎麼也無法抵達困頓的彼岸。等待無果，只好悻悻而歸，合上電腦，在被窩裡輾轉反側。

　　連續四個夜晚，他發了四篇文字，始終未等到那個如花的女子。曾經的江南煙雨，如今卻成了困擾心緒的繁絲亂麻。

　　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 ...

　　他有些失望了，不再去往那個論壇，也終止了他溫暖的文字，繼而轉入冰冷的寒冬。

　　不知那是多少天前的一個傍晚，他來到學校的體育場，心事重重的樣子，坐在看台上看夕陽一點點沉落，彷彿壽終就寢的老人，眼神里失去了青春的光彩和生命的活力。可就在此時，褲兜里的電話響起了悠揚的古箏曲，那是高山流水的曲調，他渴求知音的出現，他輕輕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近耳朵，不知對方告訴了他什麼內容，只見兩行淚水，在夕陽的餘輝下特別耀眼和明白。

　　第三天，他早早的便走出寢室，那天清晨天空飄起了雨絲，秋雨終究是清寒的，他面攜一絲兒笑意，慢悠悠地走着，望着，全然不顧飄飄洒洒的風雨。

　　NO2

　　雨停了，陽光斜穿過樹叢，一點點，一片片輕飄飄的散落在滿是秋葉的水泥地上。他依然徘徊在那些柳樹下，高大的樹榦，蓬鬆的樹冠，還帶點兒青色的柳葉，將這個內心裡裝滿神秘的男生點綴的無比生動。

　　那天下午，他淡出了周圍人的視野，誰也不知道他結束徘徊後去了哪裡。也沒有誰在意他將身形放浪到了何處，因為對於一個充滿幻想的特別是沉溺在文字海洋里的年輕人來說，來去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即使他最好的朋友也無法洞悉那個人內心裡的風景。

　　火車呼嘯而過，留下一聲聲撕裂晴空的長鳴，劃破秋日午後的寧靜，火車站總是人潮湧動。不多時，有一輛火車進站了，頓時出站口人頭攢動。十多分鐘過去了，出站口方才安穩和平靜，但依然有人緩緩從出站口走出，這才發現他就守候在出站口，一個長發及肩的女子，着一身厚實的衣服，卻體會不出一點兒臃腫的意思，從出站口走了出來，徑直朝他走去，亦或是朝那個有些靦腆和木訥的男生走去，張開雙臂緊緊將那個等候她的男生擁抱。

　　NO3

　　“怎麼會是你呢？”

　　“怎麼就不是我呢，我尋你四年。”

　　“不是說好了此生不再相見么？”

　　“唯有深愛才會說出那般絕情的話語。”

　　他靦腆地笑了，迎着秋陽，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整個時光。

　　“那些天你去了哪裡，說好了我們彼此不想見的。”

　　“我也沒想同你相見，可誰讓我們在文字里重逢了呢？”

　　“你是怎麼知道那個‘ 雨’是我的。”

　　她纖細的手指揮舞着書寫文字時的靈動，輕輕捏了一下他有些發紅的耳垂。

　　“你猜.... ....”

　　他也不再過問，牽着她柔軟的小手，夕陽里人影漸長，在滾滾的人世間，他們依然平凡。一個是安靜的“靜”，一個是秋雨的“雨”，太陽的餘輝里，他們如秋雨般安靜平和。

　　2013.10.27 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