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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兩飯票的故事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1960年代初,是個全民飢餓的年代。這是一個關於飢餓的小故事。

  二兩飯票的故事  1961年我考進了大學。那正是三年經濟困難最厲害的歲月,對於所有人來說,恐怕最切身的感受就是餓。那真是無處不在,無時不在,如同一個你極端討厭而又無法擺脫的蟲子一樣,咬嚙著你的身體,你的心靈。只要你睜開眼,飢餓的感覺就伴隨著你。而到了晚上,因為餓,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直到你實在困的不行了,才帶著對食物的渴望勉強閉上了眼。

  有一天,我和一個同班同學在砂坑裡跳高。順便說一句,那時連體育運動也很少——因為吃不飽,攝取的熱量少,沒有力氣。所以大學體育課那幾年也改革了。凡劇烈的運動一概不搞,改為打一打“長拳“。長拳運動很舒緩,打一圈下來不太累。連田賽場地也拿鋤頭給刨了,體育老師把它改造成菜地,種上各種可以填肚子的蔬菜。只剩下一個砂坑碩果僅存,我們就在這個砂坑裡跳高。話說玩了不一會,那位同學大叫一聲:我的飯票怎麼沒了?這兒要大概解釋一下,什麼叫飯票。現在大學裡買飯大約都使用磁卡了,把現金存在卡裡,買什麼菜或饅頭,刷一下卡就是。也不存在糧票的問題,因為在1990年代中國就取消糧票了。而在那之前,不管是到糧站買糧,還是在食堂吃飯,乃至到外面飯館吃飯,在付款之外還要交付糧票的。一句話,沒有糧票只有錢還是吃不成飯。所以糧票是非常重要的。在1961年那個年代幾乎就相當於生命,沒有就要餓死。

  那位同學就是在砂坑跳高時發現掉落了一兩糧票,就等於失落了一個小饅頭。放在今天,別說一個小饅頭,就是成碗成碗的飯都往垃圾桶裡倒,這已經報道過多次了。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可能了解一個饅頭對飢餓的人意味著什麼了。就為這個一兩飯票,他開始了搜尋的工作,就是用跳高的竹竿,把砂坑一寸一寸翻了個遍,一開始是他一個人翻,後來我也參加進來。我們花了一個半小時,最後不得不承認,大約是找不到了。只得失望地放棄了繼續搜尋。其實在餓肚子的情況下,這一個小時的體力勞動大約那一個饅頭的熱量都抵不上。只不過不願放棄罷了。

  關於吃的故事還很多。再說一個。大學生的糧食定量是30斤,學校食堂每天給每個人的定餐是9兩——早,中,晚各三兩。以30天計,一個月就是27斤。還剩3斤,就發成所謂機動糧票。就是吃完定餐後如果還沒有飽,就可以用這個機動糧票再買一些主食吃。這個機動糧票平常只賣紅薯面做的餅子。現在人們愛到街邊小攤上買烤紅薯吃,經爐火烤出的紅薯確實好吃,又熱又香。可是如果把紅薯曬乾了再磨成面, 用來做餅子就沒那麼好吃了。這是因為紅薯面吃多了會脹肚,胃發酸。而且為了多出數,食堂在蒸發時都要加很多水,看著挺大,但是軟不溜丟,吃完一會兒就餓。話說那一天本已經開完飯,大約是主食的玉米面餅沒賣完,還剩一些,就拿出來作為機動糧在窗口賣。這消息瞬間就傳遍了整個校園,於是人們紛紛拿著碗往食堂跑,去搶買玉米面餅子。但這對於一個四川籍的同學卻成了悲劇。因為食堂門口掛著一段鐵軌,平常作為鈡來用。開飯時只要一敲這個鐵軌,就知道開飯了。這個鐵軌足有百十斤重,高矮比一般小孩略高一點,那位同學跑得太快了,沒有注意到鐵軌的存在。再加上他個子要矮一點,一下子就把腦袋撞上去了。這可非同小可,記得立馬就休克了,餅子沒吃到,幾個人七手八腳給他抬回宿舍,還好,沒有太大傷害,大約只是腦震蕩。但是從此腦殼上就留下了一道疤,算是困難時期留的紀念。

  還有一件事是在二年級發生的。 每年夏天,我們都要到離學校不太遠的一個國營農場參加勞動,這是當時對大學生思想教育的一部分。勞動強度不小,而飢餓又時時折磨著大家。勞動時間大約是兩個星期,好不容易勞動結束了。大家乘火車返回學校,正當大家經過兩個小時的步行到達火車站。又經過一個小時的火車旅行,回到學校所在地的車站時,卻接到農場方面的長途電話,我們那批人不得出站,原地待命。緊接著是每個人都打開行李,接受撿查。原來是當天我們離開後,農場發現食堂的食油少了幾斤,懷疑是我們的同學有人偷了。於是在我們還未到學校時,就把電話打到所在地的車站,把我們全體扣下撿查。結果還真是有一個人走前用一個小瓶子偷倒了幾斤食油。真象大白,小偷逮著了。可是害得大家在酷暑下曬了一個多小時。放在今天,大約不會有人為幾斤油大費周章了。可是那個時候,這可就是大事。這個同學也因此受到開除的處分。

  那些年我們什麼都吃過,有一次,食堂賣一種餅子,破天荒地不要糧票,吃時也不覺難吃,只是有些粗口。吃完才知道是糠做的。我們學校附近就是農田,秋天,農民收白薯。用鋤頭翻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再怎麼細翻總能有幾個漏網之魚。我們有的同學就等農民走了之後。再拿個小棍,去精耕細作地一寸一寸地再刨一道 ,居然還能有收獲,能刨出幾個小半拉的白薯。那幾年冬天特別冷,再加上吃不飽,更不經凍,人老是覺得冷。有一天晚上快十點了,學校食堂進冬儲白菜,我們被招去卸白菜,往地窖裡搬。幹完快半夜了,沒有任何回報,只是把入庫前丟棄的爛白菜幫子一分錢一斤賣給我們。(還要錢!)我們拿回去洗一洗煮了吃。有一年到農場勞動,打死一條蛇,我們班一個廣東同學如獲至寶,洗一洗,在宿舍門下吊起來風乾了,准備回校後做蛇羹呢。這下成了轟動新聞,各個班的同學都來參觀,因為北方同學只在書上看過吃蛇,而現實居然真有人吃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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