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眠於雪中的你

　　北國的冬天，像一個嚴峻而暴怒的老人，把春天的絢麗、夏日的繽紛和秋季的浪漫，都嚴嚴實實地捂在厚重的雪被底下。那山上一派蒼涼的景色，幾乎沒有生命的跡象。偶有松鼠從樹洞里躍出，輕快地跳下地來找食秋季埋藏的松塔，才讓人感覺到這裡還有生的氣息。抬首望去，村外山坡上的松林里，隱隱約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把這蒼白的大地渲染得有了一些生機勃勃的景象，我知道那就是我的老朋友楊明的墓地所在。那是我們教過的學生後代，在這全球共慶聖誕節的時刻，為永遠活在他們心中的老師送來的的節日禮物，以表達自己不忘師恩的心情。

　　順着他們踩出的蜿蜒小徑，我氣喘吁吁地來在你的墓前，撫摩着那冰冷的石碑潸然淚下。顧不得雪地的寒冷與北風的呼嘯，從背包里取出帶來的幾樣小菜和一瓶二鍋頭，與老朋友對酌起來。往日的一切，又如昨日才發生的事情一樣，在腦海里閃現，我忘卻了身邊的嚴寒，沉浸在往事兒的回憶中。

　　那是個特殊的年代，當偉大領袖毛主席一聲令下，數以萬計的知識青年都滿懷着革命豪情，高舉紅旗，大聲唱着“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革命歌曲，毅然告別城市的舒適生活，奔向了廣闊天地，我們也不例外地有幸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來在這個小山村裡，我們開始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每天戰天鬥地群情激昂。雖然原來是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城裡孩子，但倔強的我們也毫不示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和社員打成一片，很快就贏得了貧下中農的好評。特別是做為班長的你更是成績突出，被選為知識青年的先進典型，參加了區里的表彰大會。

　　這個小山村比較偏僻落後，連一所小學校都沒有，孩子們只好走十里山路，到公社所在地去上學。村支書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在請示了上級有關部門兒后，找到你和我商議辦學的事情。我們當然高興了，這是關乎子孫萬代的大事情啊！況且我們也有了用武之地，所以馬上行動起來，着手辦學。

　　我們找了幾間民房，適當地擴大了院落，再讓木匠做了兩塊兒黑板，這學校就算建立了起來。村裡的老百姓也鼎力支持，紛紛拿出自己微薄的積蓄，一元、兩元、三角、五角……湊在一起，再加上大隊拿出的一部分錢，為孩子們買來了簡陋的桌椅，學校就有了基本的規模。

　　忘不了開學的第一天，當你親自把一面五星紅旗高高升起，孩子們用稚嫩的聲音，和我們一起唱着有些不成調門兒的國歌，那情景至今想起來還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忘不了你以博大的襟懷，對待那一顆顆渴求知識的童稚的心。你把自己的零花錢兒，都用在了學生身上。儘管那是最廉價的方格本和劣質的鉛筆、橡皮，但我知道，你家裡的條件也不富裕，母親有病，父親不過是個扛大個的苦力……

　　忘不了你去求學生家長讓孩子來上學的苦心。那個頑固的老王，為了要兒子傳宗接代，竟然連生7個女兒。又認為丫頭片子上學無用，長大也是打雞餵豬，所以不讓女孩子來上學，你苦口婆心地勸解，甚至要打老王耳光，終於讓玲兒姐妹幾個走進了課堂。

　　那年的冬天，天也是這麼冷，你護送孩子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一輛瘋狂的馬車向隊伍中衝來，孩子們呆在那裡不會躲閃。千鈞一髮之際，是你一步衝上前去，雙手死死抓住馬的韁繩……孩子們安然無恙，那雪地上卻留下了長長的一道子血痕。是你用血肉之軀保住了孩子們的生命，而你卻微笑着閉上了雙眼。

　　此刻，我的淚凝固在眼瞼里，眼前卻晃動着你青春的臉龐。朋友！我摯愛的夥伴兒，如今我年事已長，孩子們的孩子也都快成人了，可你還在這北國冰冷的大地里沉睡。多想再叫你一聲哥哥，和你一起在雪地上追逐嬉戲，把走過的路程回望。但你卻選擇了沉默，就這樣靜靜地躺在白雪皚皚的大地里，遙望那已經變成高樓的校舍和飄揚在樓頂上的五星紅旗。也許你在睡夢中依然在微笑，也許你在睡夢中又回到了三尺講台，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