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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婚禮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pp958

夢中的婚禮 標籤:雨中的樹

  我一直過着黑白顛倒的生活,白天睡覺,晚上坐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晚。我不吸煙,但喝可樂,一聽一聽地喝,一直喝到胃裡冒酸水為止。白天我經常做夢,我的夢稀奇古怪,偶爾會出現一場盛大的婚禮,婚禮上穿着潔白婚紗的新娘緩步而來,頭上戴着花冠,滿臉幸福。當這樣的夢出現至少三次后,我去找心理醫生。我想弄明白,它在暗示什麼?

  心理醫生看着我,鼓鼓的眼泡像變形的金魚。他盯着我的眼睛很久,才緩緩地說:“你是個不快樂的人,所以想尋找幸福。這其實是一種自救,就像破裂的傷口,通過自身細胞的更生來癒合。精神,也是一樣。”

  原來是這樣,我在現實中不幸福,所以想在睡夢中彌補,就像有些女孩在現實中是恐龍,在網絡上卻裝扮成美女。原來我也有這毛病。我搖搖頭,離開了心理醫生的診室。

  我是自由撰稿人,網絡和電腦是我生存的工具。深夜,打開郵箱,突然看到一封陌生人的郵件,是“馬幫”幫主張一智發來的。自從去年我買下一款紅色千里馬,我就自動成了S市網上馬會的會員,張一智在網上是馬會斑竹,在現實中是馬幫幫主。我並不熱衷參加馬幫的活動,也很少去車天下網站看那些帖子,但有時候會得到張一智的提醒,該換機油了,該打防護蠟了,記着換冷凍液。看到這些提示,我就自動把車開到4S店。

  打開張一智的郵件,原來是邀請函。周末自駕游,從張家口出發,到二連浩特,500多公里的路程。我點擊右鍵想刪除,這時,屏幕突然變了顏色,一片黑暗中出現了一道道殘垣斷壁,然後是一雙血淋淋的手扒住了牆。那是一雙女人的手,手指枯瘦,指甲尖利,她似乎想從牆上翻過來,抵達現實的世界。我看了幾眼,笑了。這樣的恐怖,嚇不倒晝伏夜出的我。過了大約五秒鐘,屏幕恢復了淺藍,音箱里突然傳出一個怪怪的聲音:來吧,來吧,來參加一次恐怖之旅。

  我對恐怖沒有興趣,但整夜坐在電腦前,我的神經已經像一條死魚。對外面的世界過於隔膜,這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於是,我猶豫片刻回了郵件,只一個字:去。凌晨四點,我早早地上了床。

  當我按照約定的時間開車到沽源縣界內,國道上已經有6輛紅色千里馬整齊地排着。張一智遠遠地來迎接我,他張開雙臂很抒情很誇張很搞笑的樣子。我猛打方向盤,車斜着在距他半米遠的地方停下,他的擁抱落空了。眾人鬨笑。

  我的車貼上了5的標籤。四男三女,三個女孩的車在車隊的中間,張一智是頭馬。奇怪的是,這7個人居然都是單身。

  一行7人行走在閃着黑色亮光的高速公路上,兩側是一望無際的草場。因為過度放牧,大都裸露出沙質地表,風一吹沙塵四起,宛若蒼涼的戈壁灘。我將音響開到最大,放上最激烈的搖滾,在音樂聲中看着沙塵飛揚,心裡湧起一種荒涼茫遠的感受。

  天漸漸黑下來,張一智停了車。後面的幾個人也都停了下來,7輛車圍成了一個圓形。張一智帶了超大號的酒精爐,就在野外,我們搭起爐灶,擺上水果、醬牛肉、燒鵝,然後煮麵條,喝啤酒。我坐在角落裡,一直不說話。幾個人圍坐在篝火邊,張一智拿出吉他,居然彈了一曲《同桌的你》。眾人鼓掌,張一智得了鼓勵,越發有興緻,一首接一首地彈下去。吉他聲在荒原上傳出很遠,有一種恆久蒼茫的意味。風颳走了地上的啤酒罐,篝火東倒西歪,我不禁想起了念大學的時光。在操場邊,有個男生彈吉他,黑暗的夜裡,他有點兒害羞地走到我跟前說:“你喜歡嗎?”

  夜,異常地涼,風也有些刺骨。我站起身,裹緊身上單薄的外套,漫無目的地在荒灘上遊走。身後是熱鬧的嬉笑,心裡卻有些寂寞。風吹着枯草,能聽到“沙沙”的響動,就像草的低語。枯草在回歸塵土的同時又獲得了重生,可人呢?真的有輪迴嗎?如果有輪迴,我想抓住的又會是什麼?

  張一智停了下來,大聲叫我回去。荒原上有狼,我自然不會走太遠。默默地走到車前,我拿出帳篷支了起來。開了8個小時的車,實在太疲累了。

  蜷縮在睡袋裡,距離那6個人很遠。看着他們漸漸散去,火光逐漸微弱。張一智從車裡拿出耐着的棗木,一根根在篝火邊排列整齊,篝火會一直燃到天亮。

  夜涼如水,似乎順着帳篷的縫隙鑽進了我的骨頭。我在睡袋裡團成了球,還是冷得上下牙齒不停地抖動。我就那麼蜷縮着,一動不動。我想起了小時候,背着重重的包裹,走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媽媽病了,無法照顧我,她要我去找外婆。走到半路,天突然下起大雨,路上沒有人家,我背着包裹拚命向外婆家奔跑,跑了幾十米,我跌倒在泥水中。天黑着,烏雲重重地像要壓下來,閃電不時地撕裂烏雲,炸雷一個接一個,瓢潑大雨一泄如注。我跑不動了,又驚又懼,只好撲倒在一堆麥秸垛邊放聲大哭……

  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滑滿了臉,原來那顆無助的心現在還是一樣。那個為我彈吉他的男生呢?他安靜地微笑,憂傷地看着我,嚴肅地和我討論性和愛情……現在,他是我的男友,卻不是我的依靠。

  有人敲帳篷。

  我趕緊抹掉眼淚,問是誰?是張一智。我撩開帳篷,讓他進來。“你不冷嗎?你的帳篷很薄,只帶了帆布睡袋?”他問。我點頭。“去我的帳篷吧,我帶的棉帳篷,羽絨睡袋。”“那你呢?”“我睡你的帳篷,如果你不忍心,我們可以在一個帳篷,我保證會秋毫無犯。”我凍得哆嗦了,拎起睡袋鑽進了他的帳篷。果真暖和了許多,我的手腳像結了冰一般,索性我鑽進他的大羽絨睡袋。睡袋那麼大,足以睡兩個人。於是,我猶豫片刻,說:“你也進來吧。我保證會秋毫無犯。”他看着我,突然笑了。

  睡袋溫暖極了。我睡得很沉,一晚沒有做夢。

  兩天的自駕游盡興而歸。儘管疲累,卻心情愉悅。

  回家后洗了澡,打開一聽可樂,開了電腦。有三封郵件,是在異地的男友發來的。一封是我去他的城市,一封是我們結婚,一封是我們分手。

  我一連看了三遍,按動鼠標點了刪除。我習慣了這個溫暖的城市,還不想結婚,所以,只有分手。我一直在等他提出來,從半年前我抱着為他織的圍巾去他的城市,看到他慌亂的神色和床頭的女式內衣,我明白他有了別的女人。分手,是我一直在等的結局。這是我第一次戀愛,我曾經那麼珍惜,現在,一切終於結束了。

  我坐在地上,喝着可樂,聽一個“冰山上的嫖客”推薦的音樂。他的品味敏銳而獨特。我又找出一堆買了很久卻沒時間看的碟片,挑出最恐怖的《電鋸驚魂》。我從不害怕恐怖片,在我眼裡,最恐怖的莫過於一個6歲的孩子在空無一人的雷雨中絕望地哭泣。

  郵件箱里鴿子叼了一封郵件來,是張一智。他說回家整理睡袋,發現了我的一枚銀質髮夾,他要還給我。星期六晚上七點鐘,上島咖啡見。

  我沒有赴約。我回郵件,要他把發卡寄過來。他說髮夾壞了,他想請我喝咖啡來補償,也許可以順便去飾品店買個新的。我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扔了吧,並不值多少錢。

  張一智是個執着的人,我的郵箱里很快有了他三十封郵件。每一封都是關於髮夾。我懶得回,只好去喝咖啡。

  那天的咖啡喝到舌頭髮麻,直到上島打烊,我們才離開。我發現張一智還是個風趣的人。他說自己最嚮往的生活就是養一個懶惰的老婆,有一個像他的孩子。老婆不能像“芙蓉”那樣出名,孩子五官中至少得有一處像他。我笑了起來。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可是他的心裡話。

  從那以後,他又多次要還我髮夾。在每一次都忘記之後,我們的關係漸漸穩定下來。

  半年後,我們結婚了。當他把婚紗的花冠戴到我頭上,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夢。這場景和夢中何其相似?我要他告訴我這不是夢,他卻笑了,說:“這是夢,你一輩子都會在夢裡,我不會叫醒你。”我低下頭,眼睛里滲出淚水。從我踏上外婆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被遺棄的孩子。這20年,我一直生活在遺棄的陰影里,這讓我無比脆弱而又自尊。

  蜜月旅行,髮夾終於完成了使命,回到了我的頭上。張一智擺弄着照相機,一邊對着我左拍右拍一邊說:“你知道嗎?從你第一次在馬會露面那天起,我就注意你了。後來你發的那些酸文章我一篇沒拉,都讀了,最後都得了酸中毒,所以不得不組織自駕游,我發誓要認認真真地追你。”說著,他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探一下頭又說:“那枚髮夾,是我故意藏起來的。”

  我將頭深深地埋進雙臂,突然笑了。髮夾之所以會掉進睡袋,完全是因為貪戀他臂彎的溫暖,和他私藏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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