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情書

　　上篇

　　仲夏的夜。十點多鐘了。

　　一幢住宅樓六層的一戶卧室內燈火通明，女主人在看言情電視劇。一盆夜來香在牆角里散發著濃濃的馨香。靠床邊的桌子上的電話響起。

　　女主人趕緊去接聽：“玉卿，我夜裡有個應酬……”“知道了，知道了，又要晚歸了是不是？”一聽是丈夫打的，玉卿心裡不舒服，“討厭死人了，江濤，你心裡還有沒有我啊？！我不想跟你過了。”乾脆把電話一掛，玉卿坐在床上又生氣了。

　　想想江濤追她的時候，那粘糊勁，三頭牛也拉不開。那甜言蜜語啊，似小溪潺潺流淌，像春風春雨潤人。說什麼，她是他心裡的寶，天天裝在他心裡；她是他夢裡的夜來香花，夜夜開花馨香陪伴他。“狗屁話，臭男人一結婚就把老婆忘。”玉卿想起江濤說的那些話就忿忿然。

　　電視里的一對戀愛男女正在對白。男的對女的說：“親愛的，我愛你一萬年！”“親愛的，我也愛你一萬年！”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兩張嘴慢慢靠近。“噁心！噁心！”玉卿拿了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玉卿仰在床上，淚無聲地從眼裡流了出來。才結婚兩個月，她就討厭起江濤來了，後悔和他結婚了。剛結婚的那半個月啊，下午下了班就往家跑，又摟又抱還要親，幾乎夜夜都要她。也不知怎麼了，半個月後，晚歸成了家常便飯了，很少打個電話說一聲，還常常是酒氣熏天地回來。就是個小小的部門主管，有那麼多的應酬嗎？

　　記得，那夜玉卿對江濤說：“你以後能不能下了班就回家，你心裡還有我嗎？”“我心裡沒你我娶你幹啥？”江濤說，“娶你，就說明我心裡有你。”

　　還記得，那個深夜，酒氣熏天的江濤回來后就想要她，那時她身體不舒服就拒絕他，沒想到江濤竟打了她一巴掌：“你是我老婆，你不給我你給誰。”強行要了她。更令她氣恨的是江濤一邊要她一邊說：“我主管下的那幾個女促銷員比你還漂亮，漂亮死人了！”

　　最近一段時間江濤還夜不歸宿，玉卿也不知跟江濤說多少次不想跟他過了，可江濤從沒當回事。這日子還有什麼過頭，她真的不能忍受這樣的婚姻了。

　　玉卿拭去了淚水，想起了一個人，想當初要是和他結婚多好啊。這個人還是第一個向他寫情書的人呢。

　　玉卿打開了抽屜，從底部拿出了一個日記本，從塑料皮里抽出了一封信。是封情書呢，皓君寫給她的，她從沒給任何人看過，包括她現在的丈夫，她也從未說起過。她一直覺得這是她自己的秘密。看看情書就想起自己曾經的美麗往事。

　　那年，她上高二，玉卿是班裡長的最漂亮的女孩子。玉卿是一個文靜的女孩。玉卿的這份美麗和文靜不知吸引了多少情竇初開的男孩子。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皓君給了她一封信。她讀了后，臉倏地紅了，是一封情書。在信里皓君向她表白了對她的愛。其實，她也挺喜歡皓君的。只是那時皓君學習成績很好是考大學的料，她的成績一般，覺得自己是考大學無望配不上他。她還給皓君寫了封信，說你要真愛我就在考上大學后再說吧。

　　可是，皓君考上大學后沒給她聯繫。她以為皓君把她忘了呢，可前一段偶然碰到了皓君，皓君微笑着對她說：“這麼多年了你還那麼漂亮，要不是你高中時拒絕了我，我一定會娶你的。”“我沒說拒絕你啊？我還保存着那封信呢。”“你讓我以後等你，俺就知道你看不上俺。”皓君說著時臉都紅了。這次后，玉卿就常想念起皓君，覺得皓君還真是愛她的呢，只是回不去了。

　　玉卿讀中專時，江濤和玉卿是一級不是一個專業。江濤追玉卿追了幾年才追到手，沒想到追到手了卻不珍惜她了。

　　玉卿在鏡子前左轉右轉看自己的身段，想起皓君讚美她的話，覺得還是那樣的美。覺得嫁給江濤真是把自己送入了苦海，自己再也不能這樣活下去了，要尋找自己的新生活。

　　玉卿躺在床看着情書想象着皓君，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裡皓君正微笑着向她走來。這夜江濤半夜后回來了。看了睡着的玉卿旁的信。讀後不禁心裡想：“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這娘們還想着她的初戀情人呢。她媽的，心裡還有沒有我？”江濤用打火機把那封信點燃了。火光跳躍着。一股青煙上升飄搖。“我讓你想！我讓你想！”看着火光江濤冷笑起來。此時玉卿醒了，看到情書着火了，驚叫着去抓，江濤攔住了她。兩個人撕打起來。情書化為了灰燼，最後一縷青煙飄向空中。那盆夜來香花也在剛才的撕打中摔碎了，花枝也折了。

　　“結婚了還想着那初戀情人，想紅杏出牆是不是？有種滾出去！”江濤大聲叫着。玉卿滿臉淚水地衝出了家門。

　　夜空迷濛。只有幾顆星星眨着眼睛。深夜中一陣風吹來，玉卿冷得瑟瑟發抖。

　　玉卿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一點都不留戀那個家了，想到附近的月亮灣公園條椅上去湊合一夜。

　　明天，又是另一個天了。玉卿向公園的方向邁去。

　　下篇

　　仲夏的夜。夏風是熱的。

　　另一幢住宅樓五層的一戶室內燈火溫馨。窗外，月光朦朧。

　　丈夫從浴室穿着睡衣走向卧室。妻子正鋪床，床頭放着一本女性雜誌。

　　丈夫上床后倚在席夢思床上看着電視。妻子靠着丈夫側向外歪着頭看雜誌。

　　電視里一對情侶正擁抱着接吻。丈夫扭頭看了一眼看書的妻子。妻子此時嘴角正蕩漾着微笑。

　　丈夫伸手攬了一下妻子說：“紅袖，看的啥，有什麼好笑的？”“有關情書的故事，很動人的。”妻子把書伸向丈夫。

　　“不看，不看……”丈夫有些生氣地說著，臉貼上了妻子的臉龐。妻子把書一放望着丈夫：“皓君，你寫過情書嗎？”

　　“寫過，寫……過……”皓君像是在回憶那過去。

　　“寫給誰的？啥時寫的？寫了多少封？”妻子很有興趣地問。

　　“寫過一封。”

　　“寫給誰了，是不是初戀情人？”

　　“你煩不煩人？”

　　“你看，你看，一提情書你急了吧？是不是心裡還想着那初戀情人？”

　　“就是想那初戀情人咋得了？你無聊不無聊？”

　　“寫的啥內容？是不是——親愛的我夢中女孩，我愛上你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你煩不煩人？無聊透了。”

　　“你看，你看，一定是想人家了，心裡發酸了是不是？”

　　“你還別說，我那情書寫的還真是有感情呢，發自肺腑之言。那時，我覺得我是最有文才的人。”

　　“跟你談戀愛那麼長時間，也沒見你給我寫過情書。好羨慕你那初戀情人。你是不是愛她比愛我還深？”

　　“你還別說，那時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

　　“你個沒良心的，都和你結婚一年了，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愛我那麼深的話。”

　　“那女孩叫玉卿，高二時我們同桌。我還真的愛上了玉卿，那時，一天不見玉卿我就六神無主。夏天，玉卿穿上連衣裙，美得很哩，班裡的男生不知多少人愛上玉卿了呢。”

　　“你看你，張口一個玉卿，閉口一個玉卿，啥時見你對我那麼親過？”

　　“那時還沒見到你嘛。那時我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啊，就在一個夏夜寫下了那情書。”

　　“是不是寫的時候很激動？是不是寫的時候很有感情？是不是夏夜裡也感覺不到熱？”

　　“怎麼了，吃醋了是不是？一封情書么，有什麼大不了的，改天我給你寫一封。”

　　“我想要你像寫第一封情書那樣給我寫。”

　　“沒有那樣的青春情懷了。你還別說，前一段我偶然碰到玉卿，原來她就住在不遠處的陽光小區，玉卿說我那封情書她還保存着呢。”

　　“什麼，你們還有來往，你個沒良心的，現在你們還有瓜葛。”

　　“偶然碰到她，說了幾句話。我真沒想到呢，人家說還真的保存着那情書呢。這麼多年了，我還真感動呢。”

　　“我咋沒聽過我對你的感情你表示過感動呢？家花沒有野花香是不是？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是不是？”

　　“你看你，上綱上線是不是？一封情書么？有啥大不了得？多少年都過去了，不讓提是不是？”

　　“火氣大了是不是？一封情書么，幹嗎那麼大火氣？有種跟你那個玉卿過去，別煩老娘。”

　　“人和人的差別咋這麼大呢？一封情書么，陳年舊事了，人家玉卿一提還不就過去了。再說了我們就見了那一次面。你看你，你看你，沒完沒了了！討厭不討厭？！”

　　“討厭了？討厭了去找你的初戀情人去，找玉卿去啊！”

　　“你以為我不敢是不是？”

　　“有種去啊，去啊！”

　　“去就去，你以為我不敢，你讓我去的啊。”說著皓君就穿衣下樓走到了大街上。

　　深夜的風吹來，皓君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夜空迷濛。只有幾顆星星眨着眼睛。

　　皓君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今夜，不想回那個家了，想到附近的月亮灣公園條椅上去湊合一夜。

　　明天又是一個什麼天呢？管它呢。皓君抱緊了臂膀向公園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