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一場相遇

　　一夜成名

　　盧子怡的霉運終於到了頭。先是畢業就失業，接着去求職卻差點兒被車撞到——幸虧那車躲得快，撞到了樹。怕被牽連，盧子怡驚慌地逃了。想不到，僅過了一月有餘，她的好運來了。憑藉一款“山光水色”的服飾設計，她一舉奪得服裝設計大賽一等獎。盧子怡迅速成為媒體的寵兒，更有著名的華都服裝公司朝她伸出橄欖枝。小道消息說，華都以月薪兩萬的高價聘用了她。

　　站在不停閃動的鎂光燈下，盧子怡感覺自己像在做夢，臉上的神情也帶着夢幻般的色彩。要知道，就在幾天前，她還在失業大軍中，為謀求一份安穩工作而焦慮萬分。

　　但是，一陣喧囂之後，盧子怡卻沉入了深深的沮喪中。自打設計了那款精緻的山光水色，她就再沒有超越過自己，連和山光水色相媲美的作品也沒有呈現過。到華都兩個多月，卻沒交出一件像樣的作品，這是十分尷尬的事。有人議論，說她江郎才盡。

　　深夜，盧子怡仍流連在酒吧，她的眼神開始迷離，已經接近酩酊大醉。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坐在她對面。他輕聲說：“你喝得太多了。”

　　“你是誰？”盧子怡問。

　　男人笑了一下，將自己的酒杯推到她跟前說：“這是薄荷水，可以解酒。”

　　盧子怡喜歡薄荷。她的住處種了好幾盆薄荷，淡淡的清涼讓她神清氣爽。她曾對記者說：“山光水色的靈感，是薄荷的功勞。”

　　男人介紹自己，他叫馮建聯，畢業於服裝設計學院，開一家小的服裝公司。

　　那天晚上，盧子怡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但記得她和馮建聯聊了很多，關於服裝，關於設計，關於酒。她滔滔不斷，越講心裡卻越空虛。

　　當盧子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頭痛得厲害，坐起來，見自己仍舊穿着辦公室套裝，而對面坐着昨晚認識的男人。

　　“醒了？”馮建聯微微一笑，“酒吧打烊了，不知道你住在哪兒，後來想想我住得挺近，就把你帶到了這兒。不介意吧？”

　　盧子怡道謝，看看錶，才兩點鐘。馮建聯見盧子怡沒事，便回房睡了。盧子怡重新鑽進毯子里，感覺有些冷。下了床，她打開床對面的柜子，掏出一床棉被。不經意間，她一眼瞥到柜子上的厚厚一摞雜誌。

　　翻開雜誌，盧子怡吃了一驚。十多本，或以她為封面人物，或以她的報道在封面壓題。這些雜誌，是專門為了解她而收集的！馮建聯，居然是自己的粉絲？她微微皺着眉，發出了一聲嘆息。

　　一覺睡到天亮，盧子怡起身走進客廳。馮建聯已經做好了早餐。眼前的男人細緻溫和，高大成熟，正是盧子怡喜歡的類型。

　　離開馮家那天，盧子怡和馮建聯彼此留下了手機號。隨後發生的事似乎順理成章，馮建聯一次次邀盧子怡喝咖啡，咖啡時間將彼此的距離越拉越近，直到兩人確立戀愛關係。

　　五蛇山之行

　　周末，馮建聯打電話給盧子怡，說要給她一個驚喜。盧子怡下班，遠遠地，她看到馮建聯晃着手裡的機票。原來，他要帶她去五蛇山。盧子怡喜歡戶外活動，在大學時是出了名的驢友。這對她的確是個“驚喜”。

　　五蛇山地處偏遠，兩人連夜坐火車，到達山腳恰好是清晨。在小旅館稍作休息，兩人開始向著山頂攀爬。只想享受二人世界，所以沒有找嚮導。一路欣賞沿途風景，倒也不覺得特別累。

　　馮建聯走在前面。中午時分，兩人爬到了半山腰。突然，他看到遠處的山岩上有一枝紫色的花朵十分漂亮。回過頭，他問盧子怡是否認得這種花？

　　“蓮和子！那是很少見的藥材！”盧子怡說。

　　馮建聯看着幾隻蜜蜂繞着花朵，拿定主意要去採下來。盧子怡喘了幾口粗氣，稍作休息。這時，她突然聽到馮建聯發出一聲尖叫。盧子怡嚇壞了，趕緊奮力攀上岩石。只見馮建聯的右臂變得黑紫，原來是被蛇咬了。這裡之所以叫五蛇山，就是因為盛產竹葉青，眼鏡王蛇，蝮蛇，斑蛇等五種毒蛇，這也是五蛇山沒有被開發成風景區的原因。雖然兩人做了防護措施，但無疑還遠遠不夠。

　　眼看着那片黑紫範圍越來越大，盧子怡突然從口袋裡拿出水果刀，用刀尖輕輕挑了一下馮建聯的傷處。接着俯下身，一口口吸出裡面的黑血。

　　馮建聯驚呆了。他聲音顫抖着說這很危險，她會中毒的，可盧子怡卻像壓根沒聽到他的話。直到馮建聯的胳膊恢復正常，盧子怡才停了下來。從隨身背包里找出葯敷上，兩人下山。

　　在小旅館安頓下來，兩人坐在山腳下，馮建聯輕聲問盧子怡為什麼要冒那樣的風險？盧子怡低下頭，獃獃地看着他說：“不知道，好像很害怕你丟掉胳膊。”

　　馮建聯將盧子怡攬進自己懷裡，半天沒說話。

　　那天晚上，盧子怡的眼前一直閃動着那串漂亮的蓮和子，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她為什麼不以蓮和子為圖案設計一款睡衣？睡衣的前面是蓮和子圖案，後面是竹青色背景，在曼妙的燈光中，應該是美輪美奐的。

　　盧子怡幾乎一晚沒睡，設計出了最新款的睡衣。第二天清早，她迫不及待地把設計圖樣拿給馮建聯看。馮建聯連聲稱讚，拿起筆將睡衣的袖子設計成了荷葉邊，帶鬆緊搭扣。這樣更漂亮，更實用。盧子怡忍不住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睡衣的創意雖然不錯，卻並沒有被公司採納。在盧子怡之前，已經有兩個設計師設計出了頗為成功的睡衣系列。公司不準備再在睡衣上投入太多。

　　得知這一消息，盧子怡十分失望。而當她從主任室出來，聽到幾個同事在議論：“誰不知道華都公司的效率一流？想不到現在也養起了閑人。”盧子怡裝作沒聽見，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班之後，盧子怡失魂落魄。走到酒吧附近，她打電話給馮建聯。“能出來陪我喝兩杯嗎？”盧子怡問。馮建聯問清地址，說馬上到。

　　那天晚上，盧子怡很沉默。一連喝下幾大杯酒，她突然對馮建聯說：“我想辭職。我根本沒有才華，在公司四個多月一無所成。”

　　“你能設計出山光水色，一定還能設計出別的。這只是暫時的低谷。”馮建聯安慰她說。

　　盧子怡搖搖頭，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她一字一頓地對馮建聯說：“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會讓你鄙視我，會讓我在你眼裡一文不值，但我還是要告訴你。”

　　馮建聯疑惑地看着她。

　　心底的秘密

　　這個秘密在盧子怡心裡壓了很久。她一直都想說出來，卻不知道該告訴誰。這些日子，她每天連個安穩覺都很少睡，生怕一覺醒來她已經變成了服裝界最大的醜聞。

　　“得獎的作品不是我的，是抄襲。奇怪的是，抄襲的是誰，我自己都不清楚。那天在公園長椅上揀了個牛皮紙袋，看到裡面裝着這樣的設計圖，很天才的設計。當時我工作沒有着落，就想拿着這個作品去參賽，如果能得個小獎，也許自己會有條出路。一念之差，我拿着別人的設計報了名。想不到，‘山光水色’得的不是小獎，而是大獎。我竟然還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工作。現在想來，我好像成了幸運兒，可只有我知道自己承受着怎樣的壓力，我幾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山光水色把我毀了，我再沒有靈感，無法勝任華都公司的工作，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馮建聯看着她，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他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盧子怡果真辭了職，她進到馮建聯的公司，幫他打理繁雜事務。盧子怡生日這天，馮建聯悄聲說要送她一個大禮。盧子怡的臉頰通紅，她知道，那份大禮，一定是一枚婚戒。

　　燭光晚宴中，果然不出盧子怡所料，馮建聯將一個紅絨盒子推到了她跟前。盧子怡伸出手指，馮建聯將戒指戴到她的無名指上。

　　“還有一件禮物，早想給你了，只是沒有合適的時機。”馮建聯說著，將一個牛皮紙袋推到她的跟前。

　　盧子怡狐疑地看他一眼，打開牛皮紙袋。裡面，竟然是一套“山光水色”的圖樣！她吃驚地看着馮建聯，他笑着說：“我就是那個馬大哈。不僅把自己精心設計的作品丟到了公園長椅上，匆忙趕回公司時，為了躲閃一個女孩，車還撞到了樹。為此，我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當我得知設計大賽揭曉，卻看到自己的作品被署上了別人的名字。”

　　盧子怡驚呆了：“所以，你查找了所有關於我的資料，然後想辦法和我‘相遇’？”

　　馮建聯緊緊握住她的手，悄聲說：“我覺得很值。當我看到你的照片，我一下子喜歡上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我知道，我想了解你，想和你在一起。要知道，作為服裝設計師你也許不是最好的，但在戀愛中，你卻是最棒的女友。”

　　盧子怡獃獃地看着馮建聯，想起了那個牛皮袋，想起她倉皇逃離時那輛車為了躲她而撞到了樹……盧子怡的眼睛濕潤了，淚水一滴滴落到馮建聯和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