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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爆炸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pp958

  夜幕中的巨響

  李東成開着出租車往李家鎮的方向走。女友董靚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情意綿綿地看着他。兩人晚上去了郊外新開的玫瑰酒吧,董靚是第一次去,因為興奮多喝了幾杯,現在明顯有了幾分醉意。

  送董靚到了住處,李東成的車就停在了樓下。天太晚了,和她同住的王美菊恐怕早睡了,他不好跟着上樓。片刻之後,他看到董靚出現在窗口。黑幽幽的窗口,董靚撩開窗帘,朝他做了個飛吻的動作。李東成心裡甜滋滋地,朝她揮揮手,轉頭上車。

  可是,李東成的車還沒開出多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路面被震得顫了一下,李東成的車劇烈地顛簸着,滑出十幾米遠才停下來。他慌忙回過頭,一下子驚呆了。董靚住的二層樓,塌了半邊!

  李東成急打方向盤,調轉車頭往回開。不過兩三分鐘的工夫,他已經到了二層樓前。一腳踹開一樓大門,他踩着搖搖欲墜的樓梯三步並做兩步上了二樓。煙霧中,門口趴着一個女孩,胳膊朝他伸過來,纖細小巧的手上戴着一枚玉鐲子。這不是董靚!李東成猶豫了一下,狠狠心從呻吟的女孩身邊邁過去。只見屋子中間,董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李東成一把抱起女友,急步走下樓梯。煙霧嗆人的口鼻,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打開車門把她放到車的後座。來不及關門,他轉身又往樓上跑。可是,沒走兩步,只聽“轟隆”一聲,第二次爆炸發生了。

  巨大的衝擊波將李東成扔出老遠,磚頭碎石如雨點般落到他身上。過了不知多久,李東成忍着劇痛從地上爬起來。跑到車前,只見車窗玻璃被震得粉碎,後座上,董靚緊緊閉着雙眼。身邊的二層樓,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和血腥的氣味兒。

  李東成呆愣片刻,連忙鑽進車。還好,車還能打着火。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如離弦的箭一般向醫院駛去。

  董靚被送進了急救室,李東成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驚魂未定。他掏出手機,手指哆嗦着報了警。這時,一滴又一滴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滴下來,他隨手抹了一把,感到頭頂一陣疼痛。有護士過來,趕緊給他包紮。李東成木獃獃地,心裡只有一念頭,董靚一定得醒過來,他不能沒有她。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急救,董靚終於醒了。她的傷並不重,只是被震得昏迷過去。其餘的,就是些皮外傷。

  董靚被送進了普通病房,李東成攥着她的手,忍不住掉下淚來。前後不過兩小時,他卻像是經歷了生死劫。董靚抓着他的胳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回到房間,她又累又困,倒頭就睡。剛朦朧入睡,就聽到巨響。再醒來就在醫院了。她問王美菊呢?她怎麼樣?李東成含糊其詞,沒敢對她說二次爆炸的事。

  要回家為董靚取些日用衣物,李東成開着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出租車經過爆炸現場。只見二層樓只剩了熏黑的框架,正有警察封鎖現場。李東成停下來,看到地上血跡斑斑,景象慘烈。警察正把王美菊東一塊西一塊的屍體撿拾起來,想湊在一起。可這又怎麼可能?

  李東成開車前行,心如刀割。想不到,王美菊死得這樣慘!她那麼漂亮,站在女工們中間,像風中嫩柳一般。況且,她才只有20歲!董靚和王美菊在同一家絹花廠打工,關係很好。她們所住的二層樓屬絹花廠老闆吳胖子所有。吳胖子以前開礦賺了些錢,後來山裡礦石被開採殆盡,他又辦了這家絹花廠。廠子里有二十多個打工妹,宿舍住不下,董靚和王美菊就另外搬到了這棟二層樓。一樓兩個房間都鎖着,二樓一間是倉庫,一間堆放雜物,另外一間寬敞些,供她們住宿。

  董靚的身體已無大礙,李東成將她接回了家。父母一直喜歡她的聰明伶俐,所以對她照顧得格外周到。但是,讓李東成想不到的是,董靚安然無恙,他卻頻繁地做起了噩夢。只要一閉上眼,他就夢到王美菊,夢到她絕望地向他伸着手。那戴着玉鐲子的手,一直不停地向他伸着,似乎要拚命把他抓過來……

  這天晚上,再次從噩夢中驚醒,李東成靠在床頭坐了很久。半晌,他起身走進了院子,手哆嗦着點了根煙。

  警方已經查明爆炸原因,原來,董靚居住的樓下,竟然是老闆私藏的炸藥。以前採礦時殘留的烈性炸藥,老闆就堆在了樓下。樓上倉庫也有一部分。當時的情況是,樓下的炸藥先爆炸,炸塌了半邊樓,以至董靚和王美菊受傷;爆炸的衝擊波很快引爆了樓上的炸藥,第二次爆炸奪走了王美菊的性命。至於炸藥為何會無緣無故爆炸,還在調查之中。

  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李東成十分難過。不是他不想救王美菊,實在是第二次爆炸來得太快。拿出車鑰匙,李東成上了車。他想到出事地點去看看,他得做點什麼,否則於心不安。

  遠遠地,李東成將車停到平坦處。走到只留下四壁框架的樓房前,他木獃獃地站着。就在幾天前,每次走到這兒,看到窗口的燈光他心裡都會湧出一陣甜蜜。可現在,這卻成了他的噩夢。突然,廢墟里傳出“咚”的一聲。李東成一個激靈,抬起頭。四周黑乎乎一片,一隻大老鼠飛快地跑遠了。李東成嘆了口氣,對着廢墟喃喃地說:“王美菊,希望你還沒有走遠。天地作證,我本來是想救你的,只是沒來得及。這是我的真心話,我李東成如若說謊,天打雷劈。”

  正說著,李東城又聽到廢墟中傳來動靜,接着,一個黑影一閃。那黑影長長的頭髮垂下來,活脫脫一個女鬼。李東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女鬼的身形,像極了王美菊!尤其是那一頭長及腰際的黑髮!黑影朝着李東成飄了過來,李東成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劇烈地跳動着。他恐懼地後退,邊退邊問:“你,你,你是誰?”

  黑影突然發出一陣怪叫,一轉身不見了。李東成一骨碌爬起來,踉踉蹌蹌跑到車前,車走着蛇形朝遠處飛駛而去……

  回到家,李東成手腳冰冷,冷汗幾乎濕透了衣服。他用被子死死地蒙住頭,一動不動。

  第二天,李東成沒吃早飯就出車了。他怕家人看到自己的異常。將車停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李東成雙手用力抱住了頭。在李家鎮有個傳說,凡是鬼魂心存怒怨,就要在死的地方飄上三年才能投胎轉世。王美菊,莫非在恨他見死不救?

  整整一天李東成都心不在焉。他沒拉客人,大半天都在聽司機們侃大山。出租車有車載電台,司機們聊天都可以聽得到。他們議論得最多的,竟然是廢樓鬼影。有司機說王美菊死得冤,所以陰魂不散;還有司機說,聽說老闆請鎮長出面調停賠償事宜,老闆只想賠五萬元,可後來竟在廢墟樓前看到鬼影,他當即嚇昏了頭,於是馬上將賠償追加到了三十萬元。

  “那鬼影飄忽不定,叫聲尖利刺耳,着實嚇人!昨晚我送一個客人回來,路過廢墟樓,一陣陰風刮過來,我感覺自己的車在倒着走!當時我頭皮發乍,整個人像泡進了冷水盆。回到家抱着老婆暖了大半夜才敢喘口氣。”一個司機繪聲繪色地說。

  關了電台,李東成心亂如麻,更增加了幾分恐懼。看看天快黑了,他發動了車,準備回家。就在這時,一個白衣女人朝他走過來,長長的頭髮直達腰際。奇怪的是,她朝着他走,可頭髮卻都垂到了前面,很像是倒着走!那女人離他越來越近,李東成幾乎都要窒息。他想喊,喉嚨卻發不出聲音,女人越來越近,李東成都要嚇瘋了……

  一陣冷風吹過,李東成猛地打個寒戰,醒了過來。原來,是在做夢。

  抹一把額頭的冷汗,李東成急忙開車回家。

  回到家,天已經全黑了。一進屋,李東成就見客廳里坐着個奇怪的男人。一身道袍,手裡拿個拂塵。見兒子回來,母親急忙對他說請了道士來為他作法,驅驅邪。李東成搖頭苦笑。可看看母親憂心忡忡,便沒有反對。不過十來天的工夫,他已經瘦得脫了形。

  道士讓李東成跪到一塊紅毯上,在他頭頂揮着桃木劍,嘴裡不住地喃喃自語。李東成一言不發,頭腦昏昏。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道士累了,對李東成說:“你得給死者去上上墳,多燒些紙錢。陰間同陽間一樣,需要冥幣來化解怨氣。這筆錢,你千萬不能省。”說罷,道士又掐掐手指,對李東成說最好是夜深人靜時去祭拜,這時最易得到死者的諒解。

  聽了道士的話,母親馬上叫董靚去買紙錢元寶。董靚起身出門,沒多大工夫就買了大箱元寶紙馬等回來。

  王美菊的老家在兩百裡外的朱村,李東成實在不想去。可想想每晚的噩夢,想想自己總不能每天都這麼下去,便答應下來。為王美菊燒燒紙拜祭一下,至少心裡會安穩些。

  轉過天,李東成吃過午飯,開車出門。董靚要陪李東成一起去,被他堅決拒絕。他想在王美菊的墳頭好好念叨念叨,自然不想叫任何人聽到。董靚只好囑咐他開車小心。

  約摸三個小時后,李東成來到了朱村。朱村是個小村,當地的風俗,沒出嫁的女人死了,入不得祖墳,一般都葬在亂墳崗。李東成很快就打聽到了亂墳崗的方位。將車開進一片小樹林,放平座位,靜等天黑。

  難得的是,李東成竟在車裡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李東成趕緊下車,從後備箱取出大箱紙錢。搬着箱子,他一步步朝着亂墳崗走。可是,還沒等他走到墳前,突然看到一座新墳前鬼火點點。一個矮小的怪影伏在墳頭,嘴裡還發出嗚嗚咽咽的怪聲。李東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那是什麼?怎麼會發出如此古怪的聲音?這時,那怪物直起身,開始在墳前手舞足蹈,一種怪異的聲音如陰風般朝着李東成撲面而來……莫非是鬼?李東成想着,嚇得魂魄盡失,手裡的箱子也掉到了地上。扭過頭,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車邊跑去。

  手顫抖着打開車門,李東成咬咬牙,將遠射燈晃向了墳頭。新墳前,紙幡晃動,四周除了樹影,什麼都沒有。

  回到家,天已經亮了。

  董靚一直在等李東成,看到他臉色慘白地回來,擔心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李東成坐下來,怕董靚害怕,沒敢說墳頭鬼影。他點了根煙用力吸着,把爆炸時王美菊伸手向自己求救,自己卻沒救她的事說了一遍。董靚聽罷,安慰他說王美菊不會怪他。如果換成王美菊的男朋友,他也一定會先救王美菊。

  “我也這麼安慰自己。可是,王美菊恐怕不會這麼想,否則我也不會天天夢到那條胳膊,夢到她手腕上的鐲子晃來晃去。”李東成嘆了口氣說。

  “鐲子?王美菊從來不戴鐲子!”董靚驚訝,“你確定她手上戴着鐲子?”

  李東成說他記得一清二楚,王美菊手上的確戴着鐲子。並且,她的手看上去十分纖細。

  “你有沒有看錯?王美菊從小在家吃盡了苦頭,她的手骨節粗大,手腕也遠比別人的粗。所以,她不喜歡戴手鐲,不願別人注意到她的手。”董靚說著,突然轉過臉,看着李東成:“死的會不會不是王美菊?屍體被炸成了碎塊,誰都無法確定啊!”那天晚上,上樓之後怕打擾王美菊,她沒開燈就上了床。

  李東成吃驚地張大嘴巴,問不是王美菊還能是誰?如果不是王美菊,她現在又在哪兒?董靚不吭聲。半晌,她對李東成說:“有一次,我睡着之後聽王美菊打電話,她好像和李鎮長關係非同一般。以前也聽她提過,李鎮長很喜歡她,要收她做乾女兒,可鎮長家人不同意。後來,李鎮長還請她吃過飯。她從小沒爹沒媽,有人疼她,她似乎特別高興。有好幾個晚上,王美菊沒有回住處睡,她還告訴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聽罷董靚的話,李東成呆住了。竟然還有這麼一段關係?這和爆炸事件有沒有關聯?

  牆上的掛鐘指向了八點,正是李家鎮新聞時間。李東成拿過搖控,開了電視。李鎮長像所有大大小小的領導一樣,天天上電視。李家鎮是個大鎮,又有十幾家廠子,這鎮長也當得格外氣勢,聽說連縣長都謙讓他幾分。看着禿頂鎮長嘴巴開開合合,李東成陷入沉思。

  新聞沒看完,李東成起身出門。董靚問他去哪兒?李東成說出去走走。

  走到鎮東的小酒館,他打電話給東子。東子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因為人機靈,被李鎮長選中給他開車。李東成要了幾個好菜,問東子有沒有空,如果有空出來喝兩杯。東子滿口答應,說真是巧,難得今天鎮長不出門。

  沒多大工夫,東子進了酒館。李東成給東子滿上一杯,兩人隨意地聊着。喝過三杯,李東成話鋒一轉,說:“我有個朋友可能要來鎮子上辦廠,很想認識李鎮長。如果他真的過來,我得找個牢靠的人給搭搭橋。”

  東子拍拍胸脯,說沒問題,成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李東成又藉機問李鎮長哪天有空?東子想了想,說鎮長周二去省城開會,要開三天,到周五才回來。星期五,鎮長應該沒有特別的安排。白天可以去鎮長辦公室,如果是晚上,可以請鎮長出來吃飯。不過,千萬不要去他家裡。鎮長老婆不好惹,不知道哪句話惹惱她,就壞了大事。李東成連忙道謝,從包里掏出一條玉溪煙遞給東子。東子不接,李東成說知道他不稀罕,可這是自己一點兒心意。

  送東子出門,李東成隨口問了一句:“鎮長去省城開會要那麼久?”

  東子笑了,看看李東成,樣子有些神秘,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咽了回去。李東成心裡“咯噔”一下,莫非李鎮長去省城開會只是幌子?

  被王美菊的鬼魂纏繞了數日,李東成倒有些麻木了,竟不像以前那麼害怕。再想想沒準死的還不是王美菊,他又怕從何來?

  第二天,李東成將車停在暗處,一直盯着停在鎮長家門口的奧迪車。八點鐘,鎮長準時出門了。奧迪車一路開得飛快,李東成的車是夏利,自然跟不上。好在一路經過多個路口,李東成一次次被甩下,又一次次趕了上來。

  三個小時后,鎮長的車來到了省城。一路左彎右繞,卻進了一片高檔別墅區。李東成更加確信,鎮長來省城一定另有意圖。

  不敢跟得太近,李東成索性將破夏利車停在一邊,將帽檐拉低,進了別墅區。遠遠地,他看到李鎮長在一棟別墅前下了車,東子則將車開進了車庫。站在一排木槿樹后,李東成突然看到二層陽台上出現了一個身影。剎那間,他的心一陣怦怦急跳。那長及腰際的頭髮,除了王美菊,還能是誰?!

  王美菊,真的被董靚說中,不僅沒死,還被鎮長金屋藏嬌了?那麼,死的女人又是誰?這時,一個清潔工過來,奇怪地看李東成兩眼。他有些慌了,知道再待下去無益,索性轉到大門口,徑自開車回李家鎮。

  進了鎮子,已經是深夜。李東成停下車,走到鎮邊公用電話前,用毛巾捂住嘴,撥通了吳胖子的電話。吳胖子一聽說王美菊沒死,差點兒從床上蹦起來。三十萬對他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一直都疼得剜心掏肺一般,要不是看到鬼影,他哪兒捨得大出血?況且,他現在還被警方警告,不準離開李家鎮。他問李東成是誰?能不能和他見一面?自己雖然私藏炸藥,可一直小心存放,否則也不敢讓人住到樓上。如果是有人故意引爆,那他就不該賠這麼多!

  李東成思忖片刻,問警方怎麼確定的事故?吳老闆說警方結論是一樓照明電線外皮被老鼠咬破,電線產生的火花將堆放的炸藥引燃。但也只是推斷,沒有確鑿證據。李東成點頭,說王美菊就在省城東苑別墅區34號樓。隨後,兩人約定明天這個時間再聯絡。

  回到家,李東成睡了個昏天黑地。下面的事,也許吳胖子能弄個水落石出?不過,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如果王美菊沒死,那廢樓的鬼影是怎麼回事?那墳頭髮出怪聲的又是什麼?

  吃過早飯,李東成像平常一樣出車。晚上十點鐘,他按照約定來到了街邊的公用電話亭。吳胖子果真按時來電話了。電話中,他氣急敗壞,說兒子裝成推銷員去了別墅,的確有個長發及腰的女人,卻根本不是王美菊。李東成大吃一驚,他明明看到的是王美菊!他看花了眼?不可能啊。莫非自己已經打草驚蛇?

  掛上電話,思忖良久,李東成決定再去一趟朱村。這次,他要好好查訪一番。如果死去的不是王美菊,她的家人一定會露出些微馬腳。

  吃飽睡足,第二天一大早,李東成直接趕往朱村。

  朱村四周大都是鹽鹼地,村子很是貧窮落後。走在街上,兩邊都是土坯房,在房前屋后跑着的小孩子,衣着也一律破舊。李東成裝作是王美菊的朋友,順利打聽到了她的家。三間土坯房,院牆倒了,門上掛着大鎖。李東成繞着房子走了兩圈,一個鄰居大媽過來。聽說是王美菊的朋友,大媽打量他幾眼。李東成怕她誤解,連說幾個不錯的工友湊了些錢給王美菊的家人,他特意送過來。大媽嘆了口氣,將他讓進了自己家,說坐着等等吧,王美菊的哥哥可能快回來了。

  給李東成倒了杯茶,李東成見大媽似乎是個性格爽朗的人,便問起王美菊家的情況。大媽搖搖頭,說王美菊五歲那年父母在一場意外事故中雙雙去世,只剩下她和哥哥相依為命。磕磕絆絆長到17歲,哥哥娶不上媳婦,就有媒人上門說換親。想到哥哥一手把自己養大,吃盡千辛萬苦,王美菊同意了。她被換給了一個張姓人家,因為她年齡小,雙方約定女方先嫁給王美菊的哥哥,等王美菊年滿18歲再嫁給對方。窮村子,這樣的換親並不稀奇。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王美菊在嫂子過門后,突然偷偷外出打工。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鄰居大媽的話讓李東成吃了一驚。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換親?更何況,是王美菊那麼漂亮的女孩!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隔壁有人吵嚷。大嬸站起身,說八成又有人來鬧事了。李東成急忙出門,只見王美菊的家門口,來了四五個男人。為首的男人不過三十來歲,瘸了條腿,一隻眼睛罩着黑眼罩,看上去面目可憎。

  幾個人手裡拿着鐵鍬,斧頭,瘋了一樣朝門上砸着,砍着,踢着。沒過片刻,門被砸開了。眾人一哄而入,開始搶屋子裡的東西。

  李東成驚訝,問身邊的大媽,這些人在幹什麼?大媽驚恐地說那都是王美菊未婚夫家的人,朝美菊的哥哥來要人的。

  “要誰?”

  “王美菊的嫂子。那獨眼瘸腿男人,就是王美菊的未婚夫。她嫂子因為王美菊久不回來,一怒之下說自己去找王美菊,不管她在哪兒都要把她找回來。一個多月前她就走了,可也跟王美菊一樣,一去就沒了蹤影。前陣子我們才知道,王美菊原來被炸死了。她嫂子,下落不明。”大媽接著說。

  李東成幾乎是呆若木雞。他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好像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光亮。摸了根煙,他狠狠吸了兩口,突然問:“王美菊的嫂子,有沒有一隻玉鐲?她的手,是不是比常人小?”

  大媽詫異地看着李東成,問他看到了王美菊的嫂子?那是個愛美的女人,鐲子是娘家媽傳下來的,一直戴在手上。她雖然手有殘疾,細小無力,卻很好看。

  李東成點點頭,心裡一下子豁然開朗。他全明白了。爆炸中死去的,不是王美菊,而是她的嫂子!她出門尋找王美菊,意外得到她在李家鎮打工的消息,於是親自找上門。王美菊先將她安置在自己的住處。想不到,當晚她就命喪李家鎮。

  那群人在門口鬧了一陣,似乎也沒拿到什麼值錢東西,叫罵著走了。沒過多大工夫,一個矮小的男人走到門前。看到門被砸爛,他呆愣片刻,徑自進屋。

  “他,他是王美菊的哥哥?”李東成望着男人,吃驚地問。

  大媽點點頭。李東成從倒塌的院牆邊邁過去,走到了門口。那男人,不過一米多高,又瘦又小,完全像個孩子。王美菊的哥哥,竟是個侏儒?!怪不得需要妹妹來為他換親。

  “你要小心跟他講話。妹妹死了,老婆跑了,他受了刺激,人變得瘋瘋顛顛。常常半夜跑到妹妹墳上,又哭又笑又跳,一待就是一晚上。”大媽跟在李東成身後,小心囑咐着。

  李東成一激靈,回想在墳頭上看到的矮小怪影,不是王美菊的哥哥還能是誰?

  因為李東城的匿名舉報,案子驚動了縣公安局。但因為並無確鑿證據,又間隔時間太久,案子成為懸案。半年後,當一名李家鎮籍劫匪在外地落網,主動交代是他製造了李家鎮爆炸案,事情的真相才漸漸浮出了水面。

  吳胖子雖私藏炸藥,卻知道炸藥的威力,所以一直謹慎存放。完全是因為王美菊,這批炸藥才被人盯上。令人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盯上它的竟然是李鎮長老婆劉翠花。劉翠花年輕鎮長十歲,嫁的是填房,她表面溫和柔順,骨子裡卻蛇蠍心腸。當她無意中得知好色老公和王美菊關係密切,不禁妒火中燒。尤其是在老公醉酒之後竟喊出“美菊”的名字,更讓她對王美菊恨得咬牙切齒。不久,她冥思苦想,想出了一個萬全之計。私下買兇,授意其潛入二層樓,磨開電線,將電源線引至炸藥堆邊,造成意外爆炸的假象。因為有董靚墊背,她以為這一切天衣無縫。不過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死的卻根本不是王美菊,而是她懷孕的嫂子。

  那天晚上,將嫂子安置好,王美菊找借口脫身,去找鎮長商量對策。辦法還沒想出來,嫂子竟被炸死了。至於後來李東成在廢樓看到的鬼影,其實就是王美菊。摳門的吳胖子欺王美菊家裡無人,只肯出五萬。鎮長自然偏向王美菊,於是授意她裝神弄鬼,再刻意四下散播。吳老闆這才大放血,出了三十萬。

  王美菊見嫂子已死,心裡雖然難過,但也暗自慶幸,那個又瘸又瞎的男人不會再逼哥哥。就這樣順水推舟,她去了省城,想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劉翠花不久就察覺到王美菊可能未死,所以特意到省城察看。王美菊提前得到消息,情急之下,只好僱人來裝成自己。這也正是吳老闆兒子看到陌生人的原因。

  案情,終於真相大白。

  法庭旁聽之後,李東成長舒一口氣。攥着董靚的手出門,他心裡像挪開了一塊巨石。那個恐怖之夜,他雖然沒能救得了那陌生女人,現在,他至少可以告慰她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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