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飯足情事

　　二十三歲的張小葉才畢業一年就成了一家知名大公司的白領，這讓不少人羨慕不已，可她卻並未因此而自豪，反而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因為雖然她五官長得還算端正，但皮膚粗黑，毫無潤色。中等高的身材倒是苗條，可苗條成了一根豆芽，從頭到腳根本看不出一點兒女人的起伏，在靚麗的白領中，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醜小鴨。她知道這既要歸咎於處於特困山區的家庭從小就沒有給她足夠的營養，也要歸咎於自卑感給她造成的深深的憂鬱。她能進這公司全靠她名牌大學的文憑和她過硬的能力及老闆的慧眼，而這恰恰又成了同事們對她敬而遠之的另一個理由，這不——最近才時興起的“拼飯”，公司里一大群男男女女竟沒一個人找她當“飯搭”，這讓她更加憂鬱。

　　公司職員們中午沒足夠和時間回家吃飯，吃盒飯嫌品種太單一，獨自上飯店點菜少了不好意思，點多了吃不完又浪費，於是便尋找有類似想法的人搭夥上飯店“拼”一頓，這些人就叫“飯搭”。

　　張小葉當然明白“拼飯”的好處，尤其是對她而言，老家還有多病的爹娘和上高中的弟弟。可這飯搭看來還不那麼好找，她又不願意死皮賴臉地求人，便靈機一動，上網尋找飯搭，不久還真找到了一個附近另一家公司網名叫“東邊下雨”的職員願意當她的飯搭，兩人在網上聊了一陣，還算談得攏，便相約在附近的一家她常去的名叫“天天香”的中檔飯店見面。

　　這是張小葉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約會，因為從中學到研究生畢業她都只顧埋頭學習了，雖然這只是相約一起吃飯，但她心裡還是盼着但願能遇上一個能相伴一生的人，醫生說她患有憂鬱症，而愛情不失為一個良方，她便想試一試。

　　在“天天香”見到“東邊下雨”時，張小葉便知道他只能當她的飯搭了，因為這人帥氣而高傲。果然，飯才吃了一半，這“東邊下雨”便掏出一半飯錢禮貌地告辭了，他顯然是對她的形象失望，似乎看着她，他連飯都吃不飽。這讓張小葉失落到了極點，她埋着頭，讓長發蓋住臉，數滴清淚落進碗里……

　　“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突然傳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張小葉一抬頭，見對面“東邊下雨”留下的位子旁彎腰站着一個俊氣的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雙手端着個放着飯菜的小托盤。“當然可以。”她小聲地答道。同時側身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又繼續吃飯，邊吃邊瞟了瞟對面吃得津津有味的這位，見他穿着樸素，吃的菜也一般，看上去像個學生又像個小職員。他呼呼呼地吃完飯卻遲遲不走，而是獃獃地看着她吃。

　　“你看得我吃不下飯了，你不覺得這樣不禮貌嗎？”張小葉有些生氣地說。小夥子淺淺一笑：“願意跟我拼飯，當我的飯搭嗎？”他輕聲問。“可我不認識你呀。”張小葉也淺淺一笑，輕聲說。“我叫范剛，嚕——就是那個。”他指着不遠處桌上的飯缸說，這逗得張小葉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我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小職員，如果你願意跟我拼飯，飯錢不要你出，誰叫我是飯缸呢，菜錢你只出三分之一，因為我吃得多，你吃得少。怎麼樣？”范剛說。

　　張小葉見他不像開玩笑，便輕輕說：“這樣你不是吃虧了嗎？”“你答應了？”范剛像撿了個大元寶似的臉上樂開了花。張小葉點了點頭，她覺得這范剛挺有意思，同時也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男生願意跟她套近乎而感到心頭暖乎乎的。

　　第二天中午一下班，張小葉便迫不及待地往“天天香”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急，難道——？她為瞬間跳進自己腦中的一個想法羞紅了臉，這怎麼可能呢？他年輕俊氣，而自己像個醜小鴨。並且，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說不定他是個騙子呢，可——自己一沒色二沒錢，他想騙什麼呢？當張小葉在一團亂七八糟的想象中走進“天天香”時，見范剛正在一角落的桌旁等她，一見到她，他興奮得一下起身迎上來：“你怎麼才來？吃吧，我等你好一陣了。”“抱歉！”張小葉說著瞧了瞧桌上的菜，一條不大不小的蒸魚，兩個金黃的玉米餅，一碗不知是什麼做的稠稠的湯，一盤炒肉絲，一盤涼拌菜和另外兩個素菜。他竟然沒有徵求自己的意見就點了菜，張小葉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可又想到他出了三分之二的錢，也就不好說什麼，對他微微點頭笑了笑便坐下吃了起來。

　　出乎張小葉意料的是，這幾樣菜竟然非常可口，尤其是那湯，稠而不膩，潤滑可口，香香甜甜，還有股什麼中藥味，她以前從未吃過。她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一抬頭，發現對面這范剛竟沒有動筷，而只是一臉笑意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你點的這些菜很好吃，這湯是什麼做的？你快吃呀。”她羞紅了臉，尷尬地說。“好，我吃，我吃。”范剛這才動筷，邊吃邊說：“看你吃得這麼開心，我也很開心，你知道嗎？剛才我一直都在擔心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這湯是道葯膳，對身體很有好處。我認識這飯店的老闆，叫他專門製作的。”

　　“葯膳？有——有必要嗎？這要很多錢吧？”張小葉不知道自己怎麼一下就溜出了“錢”字，潛意識作怪吧，她恨不得撕爛自己的嘴巴。埋頭吃飯的范剛並沒笑她，他說：“不貴，老闆給我打了折，總之這頓飯你也就掏十五塊錢吧。”

　　十五塊錢？張小葉沒想到這麼便宜。“你可別吃虧哦，我們不過是飯搭而已。”她有些不安地說。范剛抬頭看着她笑着說：“我也沒吃什麼虧，我只是有個要求，你要天天來這裡吃，包括晚飯，點菜由我做主，你放心，我在食品公司工作，懂些營養知識，包你滿意，能答應嗎？”張小葉看他的眼裡充滿期待，從今天這頓飯就看得出來他還真不簡單，她笑着點了點頭。“你答應了，太好了！”范剛高興得直搓手。

　　至於嗎？自己一個醜小鴨，值得他這樣嗎？張小葉心裡又是甜蜜又犯嘀咕，他這究竟是為了啥呢？

　　張小葉揣着疑心，揣着防備。但還是天天如約而至，她想看看這范剛到底想要幹什麼。可一個多月過去了，除了范剛點的菜時不時換些花樣，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范剛對她就像對同事、朋友、姐妹，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張小葉真不明白這范剛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但有兩點她是明白的，一是他點的菜確實可口，二是他們相處得相當融洽和愉快。明白這兩點后，張小葉原來的疑心和防備便漸漸轉化成了期待，她期待着每天的這兩頓飯，期待着她和他之間能發生點別的什麼。

　　在期待中三個多月過去了，她期待中的事並沒有發生，這不免讓張小葉心生失望。但另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卻讓她高興，這就是她發現公司里的同事看她的眼神變了，尤其是原來基本上不正眼看她的男同事們現在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種驚詫和迷戀，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天，一女同事小楊對她說：“張姐，你不覺得你最近變化很大嗎？”“什麼變化？”她不解地問。“你變得更豐滿了更白了，總之啊，你變得更漂亮了，更迷人了。”“你這死丫頭瞎說。”她笑罵道。

　　這天晚上，張小葉在鏡前仔細地端詳自己，又把自己原來的照片拿出來一對照，這才發現小楊確實沒胡說，不知不覺中自己確實與原來大不相同了，皮膚白皙了，胸部豐滿了，身材婀娜多姿了，總之，自己竟從一個醜小鴨變成了一個美麗的白天鵝。這讓她既興奮又驚詫，怎麼會這樣呢？這不是做夢吧？張小葉感到自己彷彿身處在童話中一般，是什麼魔力使自己發生了這天大的變化呢？她感到自己好像飄起來了，身在雲端……

　　“咚——咚咚”突然傳來三聲敲門聲。誰呢？張小葉嘀咕着去開門，開了門，卻沒見人影，她正要關門，突然一大包紅玫瑰伸到她面前，她雙眼一亮，無聲地伸手把花挪開，花後面是范剛甜甜的笑臉。“求你兩件事，請你務必答應。”范剛很紳士地彎腰說。

　　“請講！”張小葉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事就要發生了，她柔聲說。“第一，求你接受我的愛。第二，求你參加我的論文通過儀式。”范剛一臉虔誠地說。

　　張小葉一瞬間幸福得都要暈倒了，她滿臉通紅地接過紅玫瑰，顫顫地說：“第——第一件事，我——我答應你。

　　第二件，你——你不是食品公司的小職員嗎？還通過什麼論文？”

　　“這你就別管了，走，跟我走。”范剛神秘地拉着抱着紅玫瑰的張小葉就走。范剛把張小葉拉到了“天天香”門口。可讓張小葉奇怪的是，原來每天都要營業到十一二點的飯店此時卻關着門，裡面全無燈光，鴉雀無聲。“這——”她不解地看着身旁的范剛，范剛笑笑，摟着她的腰輕輕地推開了門，只見裡面一束光柱忽然亮起，射向對面的牆上，張小葉一看，牆上有兩張大幅照片，都是自己的。一張是原來的“醜小鴨”，一張是現在的“白天鵝”。她正驚疑之時，突然燈火通明，掌聲四起，只見屋內幾十個人正微笑着看着她和范剛熱烈地鼓掌。其中一位老者大聲說：“我是范剛同學的博士生導師，現在我宣布，范剛同學的論文《論憂鬱症的食物與精神療法》正式通過答辯，這篇論文最有力的證明就是這兩幅照片和他身旁這位美麗的姑娘，范剛是我們學院出色的營養學博士。”接下來又是熱烈的掌聲。

　　張小葉瞬間明白了一切，正當她幸福得不知所措時，只見“天天香”的老闆和老闆娘向她和范剛走了過來。“謝謝老闆老闆娘！”她向他們鞠躬致謝。“哈哈哈——”眾人轟堂大笑，笑得張小葉莫名地不安，她看着范剛問：“我說錯了什麼？”

　　范剛笑着說：“他們是我的父母，你願意的話，應該叫爸媽。”

　　“啊？你這傢伙，給我下了多大一個套啊？”她狠狠地掐了范剛胳膊一把，然後甜甜地叫道：“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