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情事

　　有時候，愛是一種痛苦，也是一種無奈。因此誰也無法面對，所以只好選擇沉默。

　　——題記

　　自“三八”活動結束后，負責營運的黃生就開始對我溫和起來。這多少讓我有些不可思議。在我的意識里黃生就從來沒有對我好過，雖然我只是他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如果一個老闆對下面的員工不好的話，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不僅僅是語言上的溝通，而最大的玄虛可能就是來自身份和地位。因此，我和黃生之間的雇傭關係也包含這些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的因素。事實雖然這樣，我也無可奈何，盡量壓抑着心情給他辦事。黃生對我突然好起來是在3月中旬活動結束后。在員工例會上，黃生一改平時嚴肅，用一種極其誇張的口氣表揚我在“三八”活動中的貢獻，並向全體員工宣布對我調薪。黃生說這些話的時候，同事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我。就在這一轉念，我突然有一種辭職的念頭。

　　我是在去年12月份進入這家購物中心的。我應聘的是企劃主管，負責賣場的布置，市場調查及活動策劃。當時黃生給我的待遇遠遠不能滿足我提出的要求。在這個爭議上，我一直不能鬆口。值到後來負責招商的廖生出面，看了我的資料和簡歷后，才同意我提出的待遇。這件事很讓黃生惱火，鬧到了董事會，堅決反對我的待遇。鬧了一陣后就不了了之。自此，黃生就開始在工作上找我的麻煩，比如每月的活動，我做出的策劃方案出台，交給他批准，都是被改得零亂不堪，一些重要性必須要做的建議也都被糊塗地刪去。所以過去的幾期海報，銷售都是反應平淡。營業額不能提高。我作為企劃部的帶頭人，對銷售不能提升也有不可追究的責任。後來，我向上面董事會反映了我在工作上與黃生的代溝，說前期準備都缺少籌備，等等。黃生雖然投股極少，但也是董事會成員，與私與利，我覺得沒有必要因為一些微妙的事而把兩人的關係弄到堪愚的地步。而且，從現實角度看，我也是替他做事。董事會聽了我的報告后，也非常重視我的建議，經過商量，就把活動的決定權交給我。黃生知道后，更是惱怒不己。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因為我的待遇，就非得給我難堪？我對公司這樣做，也是想做出成績。黃生為什麼就不能理解？

　　為了策劃“三八”，我花費了大量時間上網找資料，並對周邊進行市調，徵得同行的建議，才整理出一系列的活動方案。海報出來后，人氣大升，因為有幾項活動力度較大，三八當天，前來購物的顧客更是人山人海，營業額一路飄升。在賣場，黃生看到那種火暴場面，喜悅之情，不勝言表。一些決定性的事項也全部吩咐給我。而我，卻是分不離身，只好安排我的助手只做，比如到廣告公司做海報寫真。等等。空前絕後的場境過去之後，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三八”活動一結束后，購物熱潮也隨之減淡。

　　黃生在大會上給我的承諾，我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在我的骨子裡，要對我好的人不是黃生，而且，他突然改變往日態度，讓我一時難以接受。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留此工作，有一半因素是為了李生給我的真誠。是他給了我一次鍛煉和成長機會。現在這個時候選擇辭職，於情於義，已對得住任何人。包括厭惡我的黃生。

　　辭職書放到黃生辦公桌上的時候，黃生給我的眼神仍然是開會時的那種溫和。黃生說，我已準備給你提薪了，為什麼想走？我說我說不出理由，因為個人的因素想另起發展。黃生不說話了，用深沉的目光對視我，然後長嘆：我一直欣賞你的才華，只可惜你是真的誤會我了。以前在工作上我對你的確是阻擋不少，是因為觀點不同，因此才會有許多分歧。這一點，我必須承認。但是如果你僅僅是因為這個要走的話，我覺得你是在逃避自己。你沒有勇氣面對工作中的挫折及困難。當初我之所以不能滿足你的要求，是因為在過去的企劃部，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進來就拿那麼高的工資。我想先是試用你一段時間，然後根據你的表現再給你定薪。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真的做的很好，我給你的薪水絕對不會低於你所提出的。辭職書你先收回去，考慮好了再給我回復。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也不會阻攔。

　　最終，辭職書我沒有交上去。黃生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既然如此挑明細節，我也沒有必要再胡扯下去。工作歸工作。何況和黃生的關係並沒有扯到那麼遠。

　　很快，夏天來臨。因為工作量加大，我向黃生申請需要增加人手。黃生二話不說，指示人力資源部到人才市場招了一個年輕女孩做我的助手。以前的助手因為工作需要，3月底被委派到東莞市長安分店負責企劃。

　　女孩叫北北，長的眉輕目秀。身材高佻。北北是學廣告設計的，她給我看她的作品的時候，渾身表現的氣質是真正來自內心的涵養。我有點可惜地說，你做設計出身，來這裡做實在是大材小用。她臉微微一紅，輕輕說，主管，我剛剛從學校畢業，沒有什麼經驗，以後請多多指教。我笑了：以後沒人的時候，別叫我主管，我姓李，叫我老李就好了。我應該比你大。

　　有了北北，我的工作量也的確減少，一些設計也用不着我去籌備，沒有等到我提出，北北就把早已做出的效果圖拿出來，只等我批複。沒有事的時候，北北總會跟着我出去做市調，學如何根據賣場的擺設，商品的銷量，周邊的環境，當地顧客的消費觀念做活動策劃。每每我做海報之前，我總會把活動的具體方案一一告訴她，教她如何在活動中提升商品的銷量。並怎樣根據季節，假日作出詳細的規劃。北北心神領會，以後的幾期小海報，北北竟能勉強做來，雖然銷量沒有提升多少，主要是有些商品已到淡季。跟活動無法鑽邊。北北有些內疚，說是不是活動沒有創意？我呵呵一笑：既然你知道了，這就說明你在進步，活動主要表現在力度和創新。你要用大眾的眼光來對待消費觀念。海報的內容要有條有序，章次分明。並根據商場的實際情況作出新的思路。這個思路的前提必須是圍繞整個商場的運作程序。不能誇大其詞。每一期海報第一點要做到的是對商場負責，不能虧損過大。費用問題能節約就盡量節約。最主要的是對顧客負責。從這一點上出發，你就不覺得策劃有多難了。北北說，難怪每期活動你總是有有那麼多點子，原來你對這一行有這麼深的了解。我說，這沒有什麼，比起人家沃爾瑪，就差得遠了。其實這些你也可以領會。只是，我沒有告訴她，我在成人學院一直主修的是企業策劃。有了三年的學習，當然就具備一些活動的前提。

　　對於北北，我自她進來就一手一手地教她。包括一些POP的書寫及賣場的布置。北北每次看我如此苦口婆心地教她，總是心存感激。提出要請我消夜。我說沒有這個必要。你能做出一期成功方案，比什麼都來得重要。自以後，北北就更加虛心請教。對我的生活也關心起來。每天一上班，總是泡一杯熱茶到我桌上。更多的時候，就是打來早餐。以至於下面的美工開玩笑說，主管，你真是艷福不淺。玩笑多了，我也開始有意躲避北北。但北北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然對我關懷無微不至。也許是我誤解她的好意了，她這樣的主動，可能就是出於我在工作上對她的幫助。我這樣想，就再也沒有躲避她了。

　　有一次，北北趁辦公室沒人，輕輕地問了我一句：主管，怎麼從來就沒有看到你女朋友來看過你？我一楞，隨之一笑：她在上海工作，當然不可能趕過來看我。北北“哦”了一聲，表情黯然。我不是傻子，她的表情我不可能不能理會，但我當做沒看到。一整天，北北做事都魂不思守。

　　4月底的時候，遠在珠海的小干給我打來電話，說有新店開張，要求我去幫他忙。小干是我在成文學院培訓時認識的好朋友，因為都是學策劃出身，所以彼此很談得來。平時無論在那裡，都有很深的交往。小干說要我去珠海幫他忙，我自是不能推卻。我向黃生以家裡有事為由請假，黃生問我，五一馬上到了，活動需要提前準備了，你請假我不反對，但是你必須得把方案寫出來。我說沒有問題。當晚，我連夜整理，硬是出了一份策劃報告。第二天，交給北北的時候，一再囑咐，要慎重對待。

　　我到達珠海第5天的時候，北北就給我打來電話。北北說，你趕快過來，我這邊頂不住了。北北一掛電話，我連忙向朋友道別，連夜趕回了深圳。我到深圳時間是在凌晨2點。北北和一個守夜的防損員在廣場等我。我說，這麼熱的天，你不去休息在這裡等我，有必要嗎？北北一臉委屈。沒有說話。旁邊的防損說，她下班一直就在這裡等你。

　　北北說，海報在最後的一項活動中，忘記把活動的解釋說明上去，一致有許多顧客都上辦公室討個說法。我沒有責怪北北。事實上，事情已到這個地步，再多怨言又能起什麼作用。第二天一上班，我直接找到黃生，向他說明是我一時的疏忽，才至於事情弄到如此田步。黃生沒有說什麼。最後，才好緩緩地用一種極其嚴肅的口氣說，你也不必多說，這次活動董事會非常重視，現在你也看到了。這都是我們不想要的結果。所以，在你們兩人之間，無論是誰的錯，我必須得辭退一個。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做的不好。因為我作為營運方面的負責人，必須得向上面有個交代。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說，黃總，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下午做好交接工作，時間上應該是可以的。黃生說，你想自己攬責任？我微微一笑，逕自走出辦公室。

　　北北知道我要走，問我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我沒有向她說明。當知道我的去意已決后也決定要我跟我一起辭職。我說，你還是留在這裡。等我安定好了我會回來找你。到財務結工資的時候，廖生也在場。廖生說，小李，這次無論無何，我也幫不了你。黃生對你怎麼樣，我心裡一直有數。他是一個辦事比較嚴肅的人，不能容許下面的人有半丁錯誤。我們董事會也是看到他懂營運，才讓他入股的。賣場的事，我們也不好參與。這點，希望你能理解。關於以後用人問題，我會想他反映。以後黃總退股，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我心裡一暖，彎腰深深一鞠：多謝廖總看重。

　　晚上，在北北不舍和無限挽留中，我踏上了開往另一座城市的列車。上車前，北北傷感地說，你會不會回來找我？對於她這樣問我，其實我也沒有把握答應。人生一聚，萍水相逢，只要彼此能留住一些美好回憶，都已足矣。猶豫片刻，我從包里拿出一本關於廣告策劃的書，提給他她說，以後希望你用得着。北北正要說話，車站已響起廣播員提醒顧客上車的聲音。我拿起包，微微一笑：保重。然後向站內走去。北北在我身後大聲哭泣：李觀望，我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如果你喜歡我的話，就請停住腳步。我一陣酸楚，腳步開始緩慢，但最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