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情事（二）

　　二

　　男孩史風和葉子同年出生，史風稍大。三歲時，他們在幼兒園裡進行了親切友好的初見面。至少，對史風來說，是親切友好的。

　　那天，史風全然不顧維護男子漢的尊嚴，站在教室門口，仰天哭得臉發紅嘴發紫、鼻涕口水橫流，即便如此仍不忘緊扯住他媽的衣角不放。

　　史風在家時當一家人面信誓旦旦，說一定像個真男子漢，保證上幼兒園不哭鬧，但最終他還是毀了約。不只毀約，聲勢還搞得很驚天動地，整園的大、小朋友都來看熱鬧。他媽哄了半天也沒見效，臉面掛不住了，狠心打了他兩下屁股后就氣沖沖地一走了之。

　　年輕的女幼師迎難而上，使出全身解數想讓小史風安靜下來，卻以失敗告終。後來，索性聽之任之。

　　史風繼續哭。開始他哭得挺盡興，聲音很洪亮，感情自然很投入。

　　一會，圍觀的人逐漸減少。

　　有小朋友倒拿着書，裝腔作勢搖頭晃腦一頓亂讀起來，表情極莊重；有小朋友嘻嘻哈哈有說有笑，操一口五音不全的腔調；有小朋友饒有興趣擺弄起園裡提供的玩具。

　　史風仍僵在教室門口，哭聲漸次弱了起來。他邊哭邊偷看四處，顯然有點心不在焉了。

　　仍圍觀史風的幾個小屁孩，不過是早入園幾天而已，竟擺出老前輩的樣子，擠眉弄眼幸災樂禍。

　　哭累了、倦了，史風想止住不哭卻沒個台階可下，沒辦法，只好可憐兮兮很無奈的繼續保持哭的狀態。他哭得哼哼唧唧，時斷時續，一度哭睡過去又忽的驚醒過來，然後大聲乾嚎一下。

　　史風表現哭功的整過程，包括心路歷程，葉子盡收眼底。

　　葉子雖比史風早來幾天，心裡仍存了份對家的強烈不舍。旁眼冷觀史風的真情表演后，她內心多少有點共鳴。經過仔細觀察，葉子對這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有了進一步了解。她發現，正在傷心的史風，眉心上有顆小小的黑痣，如果擦去滿嘴臉的鼻涕口水，倒是個眉清目秀的英俊男孩，這或許讓當時的她心中更添了份憐惜。

　　乖巧文靜的葉子，那天很大方地走到史風跟前。她伸出一雙胖乎乎的小臟手，小大人似的一邊輕輕幫史風擦拭臟污，一邊奶聲奶氣小聲安慰史風：“小哥哥，你別哭，等我給你擦乾淨了，我給你糖糖。”

　　在葉子的擦拭下，史風小臉髒得越發糟糕，臉麵灰不溜秋不算，鼻涕竟掛在了睫毛上、粘在了頭髮上！

　　兩個小傢伙，面對面傻笑起來。

　　葉子履行了諾言，用黏糊上好些鼻涕的小手，從胸前系的圍兜口袋裡掏出一個糖送給了史風。那是一種火紅色的糖果，做成辣椒形狀，裹了小棍，方便用手拿。

　　那種糖，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是平常人家小孩的奢望呢。對一個不曾相識的人，葉子毫不猶豫拿出一個糖來與人分享，不可謂不大方。要知道，在工廠當小工人的葉子她媽當天只買了兩個辣椒糖哎。

　　兩個小傢伙笑嘻嘻地品着那份透心的甜，旋即成了好朋友。

　　這以後史風漸漸愛上了幼兒園，因為有葉子。

　　葉子一有好東西，總會想到分些給史風，她還會單獨唱歌給史風聽。

　　史風牢牢記住自己是男子漢，有保護小女子的義務，如果有小朋友妄圖欺負葉子，他會勇敢的揚起稚嫩的小拳頭向人示威。

　　進園出園，倆人勾肩搭背，很是恩愛。

　　有一天，在幼兒園門口，葉子對前來接她回家的媽媽說，她有一個重要消息要宣布。

　　“是什麼呢，我的小乖乖？”愛板著臉的媽媽這時俯下身來，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擦拭着葉子的小臟臉。

　　葉子臉一揚，興高采烈：“史風哥哥說，他長大了會娶我！真的，我們老師也聽到了！沒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