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情事(二)

　　（四）、蛋蛋

　　在農村，蛋蛋一家是典型的大家庭。兄弟五個，老大山蛋，老二雙蛋，老三黑蛋，老四金蛋，老五幺蛋。還有姐妹倆，分別是丫蛋、巧蛋。兄妹七人，個個都是蛋。農村孩子多，這麼叫，圖的是孩子好養。實際上，他們是沒把孩子當人，而是當成有人生、沒人養的狗崽子，任其自生自滅。

　　我說的主人公，老大山蛋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實際上，窮人的孩子也好養活。老大山蛋，一個純正的農家後生，長得虎虎生風、結結實實，人見人愛。更可貴的是，山蛋還讀過書，有文化，在那個年代也算是知識分子了。

　　可有知識、有模樣的他，找對象也是很難的。為什麼，一個字，“窮”唄！要說他家那窮的，跟趙本山的小品有得一拼。那故事中的白雲、黑土，相愛時可以打羊毛，還有錢送黑鍋，這實屬不易！我們的主人公，為了能少花錢娶到媳婦，可謂是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沒能如願！

　　記得相親時，他的家裡進行了物品大搬移，所有的日用品幾乎全是借的。暖水瓶、飯桌、被褥是從我家借去的，吃飯的碗筷、女人梳頭用的鏡子也都各有其主。就是鐵蛋的一身衣服，也是從同伴身上扒下來的。奇怪的是，姑娘和姑娘的父母，明知這一家做了很多手腳，還居然同意了這門婚事。

　　這不能不說，是小夥子的精明、能幹打動了姑娘的芳心。既然這樣，小夥子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生米煮成了熟飯，等到他們秋後結婚時，女方已經懷孕四、五個月了。小夥子暗暗得意——傻丫頭，乖乖上轎吧，女婿我沒錢給你了！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接親那天 ，老爸和媒人，坐着馬車，拿着四盒禮品，迎娶新娘。可哪曾想到，差了八十塊的彩禮，新娘說什麼也不肯上車。這可急壞了接親的兩個人，他們就在當地親戚、朋友中，你家三塊、我家五塊的湊。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趕在天黑之前，把媳婦娶到了家。

　　說起這次接親的經歷，蛋蛋的爸爸總是心驚肉跳。你說，結婚的日子都選好了，迎親的酒宴也準備好了，可結婚的時候沒有新娘，那這一家人的臉可丟大了。

　　（五）、柱子哥

　　我的另一個主人公，名叫柱子。柱子，可能是傻柱子的簡稱吧。我不知道家長這麼起名的用意，如果猜測，是出於那時人們對鬼神的敬畏吧。你想吶，我的孩子名字就叫傻子，那神仙、小鬼們，你們就高抬貴手，放過我那嘛事兒不懂的孩子吧！

　　實際上，柱子哥是個苦命的孩子。他從小就沒了母親，和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是父親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的把他養大。那個年代，沒有母乳，也沒錢買奶粉，只能東家討一個饃、西家討一碗粥，父親嚼了，再嘴對嘴的餵給孩子，其形象有點象大鳥給小鳥餵食。漸漸地，孩子長大了，和父親那是亦步亦趨、形影不離。

　　我不知道柱子哥的母親是怎樣病故的。在那個缺醫少葯的年代，農村婦女懷孕、生育是冒着極大風險的。稍有不慎，就可能遇到生命危險。我的一位小姐姐，她的母親在生下小弟第七天，就得了嚴重的產後風（應該是產後感染），不到一個月就失去了生命。

　　隨着柱子哥的長大，婚姻問題就擺在這一對父子的面前。要結婚，就要蓋房。因為，祖上留下的三間草房，已經風雨飄搖、不能再遮風擋雨了。於是，爺兒倆每天在勞動之後，上山挑選優質的虎皮石（一種比較大的鵝卵石，一般直徑在30——40cm），作房屋的裝飾。父子倆發揚所謂的愚公精神，一干就是兩年。等到新房造好后，老爹的身體完全垮了。

　　新房造好了，相親的日子也就開始了。那時候的農村，都是女方挑選男方。一般情況下，女孩兒由父母陪同，在媒人的帶領下，到男孩兒家去相親。相親，不僅是看男方這個人，更重要是考察男方的經濟情況、政治地位、人員構成等等。如果女方同意了這門婚事，那麼雙方就可以坐下來吃飯，討論一些細節問題。比如：女孩家要多少彩禮、有沒有三大件，什麼時間結婚等等。記住，相親時不可隨意吃飯。吃了飯，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喲！我的一位長輩，曾有着不錯的工作，到幾十公裡外的農村去相親。由於天色已晚，女方家長苦苦挽留，媒人在一旁好言相勸，終於端起了女方家的酒杯。一頓飯吃完了，他也就被女孩訛上了，說你不同意你吃我們家吃幹啥，弄得他從此鬱悶了一生。

　　也不知招待了第幾撥客人，終於有妹子願意端起他家的碗筷。柱子爹的那個高興喲，就象拾到了金元寶。因為，他們這個家，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女主人了。可新媳婦過門沒過三個月，竟然尋死上吊了。當然，新媳婦並沒有死成，只是虛驚一場。可後果卻十分嚴重，親家母來了，一頓亂棍把家打個稀巴爛。

　　說起新媳婦尋死的原因，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老岳母娘說，柱子爹不正經，咳嗽，不讓人睡覺。我不明白，這算是什麼理由啊！多少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是公爹的存在，影響了兩個年青人的性生活。

　　說起柱子爹，也是真夠可憐的。年青時，早早的失去了妻子，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孩子養大。那種沒飢沒飽、沒人關愛的日子，嚴重地損害了他的健康，他患有嚴重的肺氣腫、心臟病。五十歲左右的人，就早早失去了勞動能力。

　　柱子剛結婚時，天氣暖和，他一個人在西屋睡。漸漸地，天氣轉涼、變冷，柱子爹一個在西屋就睡不了啦。於是，柱子跟媳婦商量，讓老爹跟他們一起住，就是兒子、媳婦睡炕頭，老爹睡炕梢。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農村不但缺糧，也缺少燒柴，一個三口之家，是不可能燒兩鋪炕的。

　　老爹是住回來了，可沒住幾天就出事了。弄得柱子爹再也不能在家住下去了。於是，柱子爹開始了流浪生涯，今天東家、明天西家的找宿。因為，他在誰家也住不長。那時候，柱子爹已經病入膏肓，臉色鐵青，日夜不停的咳嗽，有誰願招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呢？不到兩年，柱兒爹就一根麻繩，結束了自己卑賤的生命。我們深為柱子爹挽惜，但更多的是對那個時代的無奈！

　　（六）、小女婿

　　“童養媳”是舊社會常見的一種社會現象。在全國解放前，貧苦的農民占農村的絕大多數。他們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單身漢給地主扛活，一般人家靠租地耕種為生。這樣的生活是沒有保障的。如果是豐年，還可以混個溫飽；如果遭遇天災，有可能顆粒無收，很多人因此背上了一生都還不完的債。

　　那時候的窮家女孩是上不了學的。她們從小就幫着父母洗衣做飯、照看弟妹，空閑時學點針線以備婆家之需。嫁人，成了她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有一句話，叫做“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是那時農村女性婚姻觀的真實寫照。其實，這個要求並不高，“穿衣、吃飯”是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嘛。但就是這麼一個條件，很多人也達不到。

　　於是，就有了“童養媳”。有些人家，為了兒子成年時能娶上媳婦，早早的就抱回一個女孩扶養，等到女孩稍大（十四、五歲），就為他們舉行一個儀式（圓房）。由於那時社會動蕩，加上連年戰爭，兵荒馬亂的，很多女孩的家長也不願意養活大姑娘，這就給“童養媳”留下了巨大的市場。

　　“童養媳”存在着嚴重的社會問題，在全國解放后被明令禁止了。但是，“童養媳”的社會基礎還廣泛存在，農村窮困的面貌也沒有真正改觀。於是，誕生了“童養媳”的變種——“小女婿”。

　　所謂“小女婿”，就是家長為防止娶親難，早早地就為孩子訂下了親事 。由於訂婚早，男孩多為十一、二歲，十三、四歲（八、九歲的也有），女孩的年齡稍大一些，這就形成了所謂的“姐弟戀”。

　　由於早訂婚的男孩，一般家境比較好，能夠承擔相應的經濟負擔。還由於早訂婚較高的成功率，也倍受雙方家長和社會的青睞。因為訂婚後，男方早早的支付了彩禮，這就相當於為孩子的愛情買了份保險。還由於訂婚後，男女雙方可以公開的交往，這就為他們婚姻提供了必要的感情基礎。而由於彩禮的制約，悔婚的情況很少發生。

　　由於追求時尚，很多人都做了“小女婿”，我的同學“喜兒”就是他們中的一個。訂婚那年，“喜兒”虛歲十四，好像小學還沒畢業。女孩是我們村的，長得眉清目秀、漂亮俊俏，大概有十七、八歲吧。

　　由於女孩漂亮，“喜兒”認定這人就是我媳婦了，所以拚命溜須。每到過年、過節，“喜兒”一定要去接女孩。如果有特殊的慶典，那接觸的機會更多。由於長期的耳鬢廝磨，還有家長的鼓勵、縱容，讓一對青年早早的就偷嘗了禁果。

　　結婚那年，“喜兒”剛剛考上高中，不滿十八歲。可不結婚，肚子里的孩子不答應吶！結婚不到一個月，他們的女兒就誕生了。

　　由於事發突然，雙方家長都沒有心理準備。於是，在討論孩子的婚事時，免不了互相指責。男方家長說女孩不守婦道，女方說男方一家沒安好心。好在雙方目標一致，沒有讓孩子在娘家出生。要知道，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在家生下孩子，是一種很沒面子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