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de羔羊

　　市裡要舉辦文化節，特別請了很多當紅的明星大腕兒來助陣。對他們的安全保衛任務，就全落到了公安局馮局長的肩上。馮局長正給手下們分配任務，忽然接到妻子宋美英打來的電話。她帶着哭腔說：“小龍不見了。”

　　小龍是他們的獨生愛子。馮局長也是一驚，忙問她，小龍最常去的地方，還有他那幾個要好的同學家，是否找過了。宋美英說，全都找過了，都不見他，而且好幾個家長說他們的孩子也不見了。馮局長掛了電話，叫過何秘書，讓他給派出所打個招呼，看到小龍，立即跟他報告。他心裡還是不踏實，趕緊趕到了小龍所在的市一中。

　　市一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大群家長正圍着付校長論理。付校長看到警車，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趕忙跑過來，一把拉住了馮局長的手：“老馮呀，我們學校有幾十個孩子不見了，你快幫我們找找吧。”付校長焦急地說，今天下午學校要開教師大會，就讓學生們放假了，這麼多家長到學校來找人，他才知道學生們根本就沒回家。馮局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智禪寺派出所的吳所長接到何秘書的電話后打來的。他告訴馮局長說，小龍他們正在智禪寺里呢。馮局長忙着問他，那裡有多少個孩子。吳所長說他已經數過了，共有四十六個。馮局長命令他看好這些孩子，他馬上開車趕到智禪寺。

　　小龍一見到馮局長，就蔫蔫地低下頭去。他今年十三歲，正上初二呢。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來不惹是生非，這還是他第一次做了件出格的事。馮局長問他，到底為什麼要跑到智禪寺來。小龍囁嚅着說，他們都是找老和尚來求籤的。今天上午，學校召開了學生大會。付校長跟他們說，市裡新下了文件，規定了市一中要購買的文化節演出的門票數量。學校一算，除了每一名老師都要買一張票，還要求四百名學生也要買票。一中共有一千兩百多名學生，要買四百張票，學校也沒辦法確定讓誰買誰不買，乾脆採取抓鬮的辦法。學生們聽到這個消息，都低頭不語。後來風傳智禪寺的老和尚很會破解，他們就一窩蜂地趕過來，就是想請老和尚幫自己算出該怎麼樣才能不抓到那倒霉的鬮。

　　馮局長聽了這話，低下頭去，久久不語。請了許多明星大腕兒來助陣搞演出。他們的價碼都很高，演出的門票也很貴，要八百塊一張。這麼多天了，竟沒賣出一張票去，市裡就把門票分發到各個單位，必須購買。市政府確實下了這麼個文件，按照人頭把門票分包到每一個單位，凡是不買票的人就要被辭退。他剛剛交錢買了一張呢。他知道，八百塊錢，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相當於很多家庭一個月的收入啊。難怪這些孩子要一窩蜂地跑來求籤呢。他嘆了口氣，拍拍小龍的肩膀，低聲說：“走，回家吧。”

　　小龍看着他說：“那也讓陳星跟咱們一塊兒回去吧。”

　　馮局長點了點頭。陳星是小龍最好的朋友。小龍跑出去找陳星。很快，他就拉着陳星一起坐上了警車。陳星哽咽着叫了馮局長一聲叔叔，就蔫蔫地坐到了一邊。陳星家裡本來就很困難，去年夏天的一場山洪，還把他家沖得片瓦不存，要不是他爸看他學習好狠着心地借錢甚至賣血還供着他，興許他早就輟學了。今年他的學費實在湊不上，馮局長還給他墊了兩百塊呢。

　　馮局長接到小龍，忙給宋美英打電話，告訴她孩子挺好的，別再擔心了。電話剛一接通，他就聽到宋美英氣呼呼地大罵：“我一個月才掙四百塊錢，竟然讓我花八百塊錢去買一張票，這不是逼良為娼嗎？”馮局長明白，市政府竟連美英他們這樣瀕於倒閉的廠子都不放過呀。

　　馮局長沒說話。他的家境也不寬餘。趕上這倒霉的事，兩張票就得一千六，如果小龍再抓到那倒霉的鬮，又是一個八百。他把兩個孩子送回家，猶豫了片刻，還是打轉方向盤，趕到了市一中。付校長感激地把他接到了辦公室里。馮局長下了好大決心，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別讓小龍抓鬮了。付校長想了想，很快就有了辦法。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撕成了一個小條，精心地摺疊起來，交給馮局長。他告訴馮局長，小龍去抓鬮的時候，把這個小鬮先藏在手心裡，抓的時候就拿出來，然後展給在場的人看，就能蒙過去了。

　　馮局長回到家，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小龍，還讓他練習了幾遍。

　　第二天上午，付校長忽然給馮局長打來電話，讓他務必馬上趕到學校。馮局長風風火火地趕到市一中。付校長迎上來，焦灼地問他：“我教你作弊的法子，你告訴別人啦？”馮局長忙着搖了搖頭：“沒有，任何人都沒告訴。”付校長告訴他，上午抓鬮，現在抓了快一半了，居然還沒抓出多少票去。他心下犯疑，拿過那些抓過的鬮來，這才驚奇地發現，很多鬮都是假的。他做這些鬮時，用了一種很特別的紙，並且用了一種很特別的摺疊方法，但現在發現那些假鬮竟然也都是用着那樣的紙學着他的樣子摺疊的，但他還是能看出不一樣來。馮局長讓他把小龍叫來問問。

　　付校長領着小龍一過來，馮局長就明白了，問題全出在小龍身上。

　　付校長一跺腳，狠聲說：“重新抓，誰抓着算誰的吧！”

　　學生們重抓鬮的時間定在第二天上午。

　　晚上，宋美英聽說是小龍葬送了這次逃票的好機會，非常生氣。

　　這時，馮局長的手機忽然響了。他見是何秘書打來的，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他剛一接聽，何秘書就焦灼地告訴他說，文化局的文化節組委會着火了。他馬上趕到現場。只見文化局大樓的一間辦公室正燃着熊熊大火，消防員們正在緊急撲救。縣委劉書記看到他，指着火場大聲說：“這一定是有人蓄意破壞，你一定要調查清楚，嚴懲元兇！”他正愣怔中，文化局的高局長湊到他耳邊小聲告訴他，那間房子就是文化節組委會專門用來存放演出門票的，現如今被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而演出在即，再重新製作門票已經來不及了。

　　大火一滅，馮局長就帶着手下展開了調查。但是，查了兩天，還是沒有絲毫進展。劉書記很惱火，對他吼：“再給你兩天時間，要是再破不了案子，到時你就自己辭職吧！”馮局長被逼到了絕路上。還別說，只過了一天，他的手下就帶回一個人來，正是陳星的父親。他說那起案子是他乾的，原因就是他恨透了那些倒霉的門票。馮局長把他送進了看守所，寫好了結案報告，送給了劉書記。

　　晚上，馮局長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就是付校長。付校長進了門，慢慢地坐進沙發里，慘然一笑：“老馮，我真傻呀。”馮局長一愣：“怎麼啦？”付校長搖了搖頭：“我原以為燒掉那些門票，來不及重印了，他們就得取消這個勞民傷財的演出。但我沒想到……”付校長接著說：“我剛剛接到教委的通知，買票的名額，一個都不能少。”說著，他伸出雙手：“那把火是我放的，我來投案了。”

　　馮局長看着他，在火場上他就猜出了放火者的目的。但他沒想到，投案自首的竟然是付校長。他搖搖頭：“你投案，應該去公安局呀。”付校長不解地看着他。馮局長也是苦苦一笑：“我去寫辭呈……”

　　“不！”付校長一把拉住了他，說：“兄弟，我做了一回錯事，已經很後悔了。你不要再做錯事，不要再做於事無補的事。你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光明正大地去反映情況，讓上級了解到這些情況，讓他們停止這樣荒唐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