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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朋友安娜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小景

  畢業十年,班裡組織了同學聚會。23個同學,只有兩個未到,一個男生,七年前遭遇車禍身亡,一個女生,就是安娜——畢業后,她沒和任何人聯絡過。

  曾經,我和安娜住同一間宿舍。她性格孤僻,神經兮兮的,說自己會佔星,能預知未來,大家都覺得她在說謊,是孤僻和自卑膨脹的自大。我也這麼認為。漸漸地,大家都疏遠她,覺得她是個怪人。因為同居一室,除了說些怪話,我覺得安娜還是個比較善良的女孩,所以,我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常給我算命,我聽着,卻是敷衍,時間長了便不耐煩地逃掉。偶爾,她的預言成真,我也覺得不過是巧合。因為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時候大家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除了安娜。畢業就失業,安娜對自己的前途怎麼沒有未卜先知?許多人在背後嘲笑她。不久,她從大家的視野里消失了,也不再跟我聯絡。

  今年十月份,報社派我到上海採訪一次會議。我住在一家三星級的酒店,條件很不錯。會議開了一個星期,我連續發回了七篇報道。會議結束,上海的同行請我喝咖啡,於是,我們去了有名的星巴克。

  我和朋友邊喝邊聊,由於座位正好對門,所有進出的人都盡收眼底。過了約摸一刻鐘,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星巴克。我有些驚訝,她是安娜,沒錯,真的是她。她比以前胖了些,衣着時尚,看上去從容優雅。我示意朋友等我一下,然後興沖沖地走到安娜跟前,拍拍她的肩,大聲說:“嗨,安娜!”

  安娜抬起頭,看着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這微笑轉瞬即逝。她突然搖搖頭,冷冷地對我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安娜。”

  我愣住了:“咱們一起住了四年,我怎麼會認錯?你的臉,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安娜垂下眼睛,低低的聲音,說:“我不是安娜,我叫周揚揚。”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她的聲音清麗婉轉,而安娜的聲音是沙啞的。我覺得尷尬。安娜的右頰有一顆黑痣,而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似乎為了消除我的誤會,她淡淡地說自從去年在美國做了臉部植皮手術后,總有人認錯她,這並不奇怪。我覺得不可思議,一次植皮手術能讓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周揚揚看我驚詫的樣子,神色友善了些,說她以前的樣子有些衰老,於是特意去美國做了手術。為她做手術的是一名中國美容師,叫安妮,很漂亮很有氣質。她說自己想成為安妮的樣子,做完手術,她真的像極了安妮。

  我半信半疑地回到座位,朋友說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周揚揚。她說的是真的?那麼,那個安妮,會不會是安娜?在離開星巴克之前,我給周揚揚留下了名片,說如果她遇到與她長得十分相像的女人,請把電話轉給她。我知道這麼做有點兒冒傻氣,但似乎只有這樣我心裡才踏實。周揚揚瞟一眼名片,點點頭。

  回到住處,我休息了一會兒,下樓吃飯。吃過飯,回到房間,我突然看到一束鮮花插在花瓶里。服務生說是花店快遞來的,剛送到。我感到奇怪,誰會送花給我?我捧起花聞了聞,發現花中間插着一張卡片:傻丫頭,我住在安里橋小區66-2-1601。

  看着卡片,呆了半晌,我覺得又可氣又好笑。這個促狹鬼,這個安娜,真的是她。她在惡作劇。大學四年,只有她才親密地叫我“傻丫頭”。那顆痣,她一定是做了手術,可聲音呢?她怎麼變的聲?

  我興沖沖地出門,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安里橋小區。按照安娜提供的地址,我順利找到了她的住處。站在門前,我長舒一口氣,正準備敲門,門卻自動開了。

  我驚訝地走進去,喊着“安娜”。這時,突然有人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捂住了我的嘴。門,也從身後關上了。我吃了一驚,掙扎着,可拽我的男人非常有力,拖着我進屋,把我按到了沙發上。

  門被反鎖,男人也鬆開了手。我吃驚地站在屋子中央,疑惑地看着男人。穿過他的肩膀,我看到對面牆上有一幀安娜的畫像。這時,安娜從裡屋走出來,身邊跟着兩個男人,像是保鏢。我生氣地問安娜這是見面禮嗎?安娜笑笑,說:“你別生氣。我只是不想讓人聽到你喊我的名字,我現在不叫安娜,我叫周揚揚。”

  我坐到沙發上,冷冷地說不管別人叫你什麼,你就是我的朋友安娜,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安娜笑吟吟地給我倒了杯酒,坐到我身邊說:“你還是那麼直言快語。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我接過酒杯,安娜擺擺手,兩個男人去了另一間屋子。我問她到底在搞什麼鬼?都十年了,還這麼神經兮兮的,真讓人受不了。安娜聽了,突然板起臉,冷冷地說你最好別再叫我安娜,也不要再提過去的事。她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問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上海。我說再過一個星期。她點點頭,說你就在我這兒待一個星期吧。我笑了,說免費吃住倒是不錯,可我還有幾個朋友要見。安娜擺擺手,說不必了。我奇怪地看着她,問:“你怎麼能替我作主?

  安娜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她低下頭問我是否想聽一個關於她的故事。我點點頭。安娜點了一支煙,說大學畢業后,她隻身來到了上海,可工作很難找,她不得不經常打零工,掙的錢只夠糊口。後來,她遇到了一個公司的老總,老總對她一見鍾情,瘋狂地愛上了她。可他又是個出了名的模範丈夫,不想被人指責,所以,儘管十分愛她,卻遲遲不肯離婚。後來,安娜提出離開他,他慌了手腳,發誓要和她結婚。於是,他開始頻頻地帶老婆出去應酬,幾次之後,他老婆周揚揚不願再去。在眾多的時尚美女面前,她顯得又老又丑。見老婆自卑,他說現在美國的美容術很發達,能讓人換臉,如果老婆願意,他想帶她去,花再多的錢也要讓她找回自信。周揚揚考慮了幾天,同意了。於是,他帶老婆去了美國。說到這兒,安娜突然停住了。

  “然後呢?”我問。

  “周揚揚去了美國,就再沒回來。回來的是我。我和周揚揚高矮差不多,但她比我胖,所以,我用一個月的時間長了十斤。”

  聽完安娜的話,我驚呆了。居然有這樣的事情?

  “這也是我不和任何人聯繫的原因。回來后,我去做了聲音美容,現在有這樣的專門機構,以便讓我的聲音酷似周揚揚。”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吞下,問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淡然一笑,說只是為了解釋為什麼要讓我在這兒待一星期。“在你離開上海前,你認出我的事實,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說。我說:“難道你就不怕我以後說出去?”她輕輕撫摸一下我的頭髮,說:“傻丫頭,你會要了安娜的命嗎?”

  我推開她的手,放下酒杯,站起身說我該走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安娜。想不到,還沒走到門口,三個男人便凶神惡煞般攔住了我。安娜說你最好別白費力氣,這一星期,你必須在這兒陪我。

  一時間,我又憤怒又絕望。手機被搜了去,電話也不能打。昨天我已經向報社請了假,推遲一星期回去,現在,就是我死在這兒也不會有人過問。

  安娜看着我,上來拉我的手。我一把甩開她,氣呼呼地坐到沙發上。安娜叫人送來我愛吃的水果,又讓人出去買馬蹄蓮。9枝,她特意囑咐道。

  我站在窗口,看着安娜熟練地插花。潔白的馬蹄蓮,9枝籠在一起,被幾枝玫瑰小心地呵護着,我的心不禁一陣潮濕。這花,十年前一個男生送過我,9枝馬蹄蓮,6朵玫瑰,只有安娜分享過我的秘密。

  安娜插完花,走到我身邊說只要你不出這間屋子,什麼要求我都能滿足你。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閃着柔和的光,這目光讓我想起念大學的時候,我們坐在一起談心。我漸漸平靜下來,既然安娜不叫我離開,我也無法脫身,那麼不如安之若素,靜觀其變。反正只是七天。這麼想着,我倒放鬆了,甚至和安娜一起回憶起往事。我聽安娜講了許多見聞,有的我信,有的我壓根兒不信。但無論如何,有人聊天,時間過得快些。

  實際上,我並沒有被關一星期。三天後,清早起來,安娜看我穿好衣服,幽幽地對我說,你自由了。我奇怪,問她不是要關我一星期嗎?她反問說你:“喜歡被我囚禁?”

  我有些疑惑地下樓,直到步出電梯,還覺得這件事實在過於蹊蹺。安娜就這樣把我放了?如果我去公安局報案,一查DNA,她不就露餡了?她能確定我不會去報案?我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但當務之急是我得回酒店。我的筆記本電腦,行李箱,都在酒店裡。

  當我步入酒店,乖電梯到12樓,我突然發現整層樓都被封了。我回到樓下,對服務生說自己是1203的房客,想進去取行李。服務生突然神色恐怖地看着我,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說昨晚酒店失火,1203的女房客因窒息而死,你怎麼會是房客?我大吃一驚,連忙掏出身份證,讓他仔細查一下。他很快查到了,有人於三日前替我退了房,窒息而死的,另有其人。12層樓被封鎖,正是為了調查失火原因。

  出了酒店大門,我獃獃地站了許久。我覺得這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不行,我要去找安娜,這件事一定和她有關。想着,我轉身叫車,這時,一輛紅色POLO停在了我身邊。安娜按開了車窗。

  我上了車,看到自己的電腦和行李箱都在後座上。我愣住了,問安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娜看着我激動的樣子,輕描淡寫地問:“你是我的朋友嗎?”

  “是。”我鎮靜地說。

  “好,我告訴你全部的真相。我沒有嫁給一個老總,也沒有去過美國,這個世界上,壓根兒就沒有周揚揚。我還是獨身一人,我在上海開了家信息諮詢中心,就是私人偵探社,你看到的三個男人,都是我的員工。”

  我獃獃地看着她,問她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編那樣的故事?安娜搖搖頭,說:“因為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你把我當朋友,可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在學校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是嗎?在咖啡店遇到你的一剎那,我突然感到了死亡的信息。我有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有時候是真的,有時候卻是虛妄。我要說出真相,你一定會嘲笑我,這嘲笑會比十年前更尖刻。所以,我編了個故事,提前替你退了房,讓你和我寸步不離,哪怕被你誤解,我也不在乎。”

  安娜說著,眼裡閃動着晶瑩的淚花。我看着她,久久地看着,除了震驚還有深深的愧疚。我緩緩地走上前,緊緊地擁抱她,一遍遍地在她耳邊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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