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林和冰是朋友，兩人十分要好。林和冰就住在一個樓上，林家裡有客就請冰去作陪，冰大事小事都請林參謀，有時還由林做主。

　　不過這已成往事，那時林和冰都是單位里的職員，平起平坐，林可以以朋友身份訓冰，冰也可以捅林的直喇叭，哪怕兩人紅了脖子，啞了嗓子，甚至到了動手打架的份上，也從不記仇，過了一兩天，一個朝東一個朝西的臉又湊到了一塊。像旁人說的，他倆就差沒穿一條褲子了。

　　林有一張響噹噹的大學文憑，加上近年他的成果頗豐，人又年輕又靈活，被識才愛才的局長看中，破格提拔當了單位的頭兒，於是林的生活方式發生了變化，他常常被人邀請進入餐廳、酒樓。每次，林從冰面前走過時常帶着一股濃濃的酒氣，冰知道林是出於無奈的應酬，但每逢林來到跟前，冰還是皺緊了眉頭。

　　冰是從工廠調過來的，性直，一根腸子灌頂，為人不修邊幅，崇尚自然，最看不慣官場上的那一套，林被推到單位頭兒位置時，冰就對林說：“不要讓那頂花花帽子迷了心竅。”林對冰說：“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是那號人 ”冰就笑笑說：“倒也是。”林到底年輕，干起事來有板有眼，原先那個不起眼的單位經他一擺弄竟大變模樣，局裡縣裡就把林掛在嘴上，林成了紅人。

　　林成紅人後，應酬更多，常有人因工作需要和感情因素找到家裡來，談工作敘情誼，林總是留他們吃飯，時下，人們把吃公飯稱作吃共產黨的，但林沒有這個習慣，客人到家裡林總是自己掏腰包，擺家宴。

　　開始，林總是把冰拉去作陪，冰能喝酒，會翻花樣把客人弄得半醉不醉。但是冰直腸毛病改不了，總是在酒桌上說些抨擊官場的話，讓許多身在官場的客人下不了台階。如今林沾了官氣，林雖不計較這些，但林的老婆卻說，他指桑罵槐說給你聽哩。林勸了冰幾回不見效，就有些難堪。

　　林的老婆說，犯不着回回叫他。林說，以往留下的習慣，改不了。但是，林以後叫冰作陪時帶了些勉強，不似先前那麼誠心誠意了。

　　冰看出了這些，就跟老婆說了。冰的老婆就說，當了幾天的芝麻官就神氣得像個吊似的，說你性直，又不是一天兩天生就的脾氣，先前沒當官時，還說你這脾氣對他的路哩。

　　冰想確實是這麼個事兒，於是就覺得林變了。林再來客去叫冰時，冰就借故推託，林叫了幾回也就不再叫了，林和冰就慢慢斷了往來。

　　林的工作越干越順，還有跡象表明，林要高升了，說是要他到縣政府里去當科長，正局級，許多熟悉林的人說是野雞扒了林的祖墳頭，興死人時了。

　　可是林卻不見高興。林這些日子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心中空蕩蕩的。林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隔不多久，忙忙碌碌的林回家時碰見冰在搬傢具，林說，朝哪搬 冰說，莉的單位分了房子。莉是冰的老婆。莉的單位原來分一套房子給她，冰堅決不要，冰說就要跟林住一塊兒。莉為此還跟冰開玩笑，你倆不會是同性戀吧。

　　林聽了冰的話吃了一驚，林想，過去這樣的事，冰一定會先徵求他的意見，況且只要林住在這兒，冰一定不會搬的。林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這些日子心中落寞的原因。林一直喜歡給冰出主意，當參謀。這些日子冰卻不找他參謀了。林愣怔怔地站在那裡，冰也愣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久，林說：“冰，今晚請你喝酒。”冰好久才說：“有客 ”林說：“沒有客，就我們兩個。”冰說早想和林單獨喝一回，還跟莉說把林接過來，但莉一句就把冰噎了回去：“就你那麼下賤。”冰是個硬性子，就聽不得這話，想想他並沒有生分林，是林生分了他，於是也就取消了請林的念頭。但冰離了林的日子，心中也是空落落的。這會兒見林請他，自然求之不得，正要答應，莉從後面走過來，截斷他：“沒見正忙么，還有閑心喝酒，要喝的話，家裡有，也犯不着上別人家去喝!”冰瞪了莉一眼，沖林無奈地笑笑。林站在那裡，臉上也有些掛不住。站了一會兒就進屋去了。林的老婆沖林笑了笑：“巴結人家還討氣慪，活該!”林說：“我巴結他，放狗屁。”林說了這話正後悔着。

　　這時候冰推門走了進來。冰本是打算來跟林解釋一下，說莉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他推門的時候卻聽到了林的那句話。冰就一下子僵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自此，兩位朋友真正斷了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