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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請開窗》之四《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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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請開窗》之四《祭奠》 標籤:上帝也瘋狂

  四、祭奠

  兒子送走了。

  兒子長大后,我曾多次送過他。每一次檢票或登機時,我們相互擺着手,然後目送他的身影從我視線中變得模糊直到消失。消失的那一瞬,心中劃過一絲淡淡的悵惘。兒子就像放飛的風箏,在屬於他的天空中自由翱翔,那長長的線兒卻拴在我這兒。飛多遠,飛多久,終究會順着這條線飛到我身邊來。可是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只有送沒有回,不,同樣有送有回,只不過送走的是豎條條躺在那裡的衣冠楚楚、五官端正,身高1、75米,體重70公斤的兒子,回來的卻是一尺見方的木盒裡幾塊白森森的骨頭!那烏黑的頭髮,那柔軟的雙手,那英俊的面龐,都升成青煙,都化做灰燼!永不再現!永不再現!那根長長的線兒“嘎嘣”一聲斷了,那獵獵飛揚的風箏一頭扎進我的心裡。人生自古傷別離,這種別離,傷到心尖兒!傷到骨縫兒!

  正如遼寧省阜新市一位55歲喪子的父親所說:“如果可以將孩子們心臟停止跳動時那一個個滴血的現場拍攝成像;如果可以將太平間里父母們那一次次泣血斷腸的鏡頭製作成碟;如果可以將孩子們即將從告別廳往焚屍爐送的那一幕幕情景重新播放,相信世界萬物都會窒息,宇宙定位也會錯亂。”以前對“情何以堪”這個詞常懷敬意。一個人的感情到了難以用語言表達時,就會“情何以堪”。可是,當你處在以上的現實中,一個情何以堪怎麼可以詳盡?一個情何以堪怎麼可能了得?

  這些個場面,我不堪回憶,不忍回憶,更不敢回憶。哪怕只是開個頭,脆弱的心就像融進通紅的鐵水,立即酥了,化了,軟綿綿的身子輕的像片羽毛,隨時都會飄起來飛走。

  兒子的骨灰放在靈堂一個小格子里,靈堂在桃山以北500米開外的老麻溝。丈夫牢牢把握進出靈堂的卡片,須臾不放手。我只好每天站在平台,淚眼北望。那裡是我和兒子30年緣分的盡頭,所有的相聚都成幻影。我不怪兒子狠心離去,只怪我無福留他。我真真是太薄命了。兒子啊兒子,你的魂魄順着我的淚線回來看一眼吧,就一眼,哪怕夢中。

  每天晚上躺下,兒子的音容笑貌愈加清晰。心被揪着扯着疼。枕邊的毛巾,到早晨都能擰出水。睡不着時也不時勸自己:不想了,快睡,睡着就有夢,有夢就可能見到兒子。可是,“想不想時已是想,”就是做不到“連不想也不想”。

  我睡眠之好,令多少人羨慕。更年期來臨時,很多人心煩,燥熱,尤其失眠,有的簡直痛不欲生。我卻一如既往,照吃照喝,該幹啥幹啥,晚上倒床上就着。

  一天一天地苦,一宿一宿地熬,千般的精神痛苦,萬般的心靈摧殘。

  熬到第七天。我去買了些黃紙、水果、飲料等,但等夜色漸深時,找一個十字路口,燒給孩子。

  只知親人去世逢七要祭奠,偶七不計。頭七,再三七,再五七,七七為尾。以前每逢看見路口一堆一堆燃燒着的黃紙,及紙堆旁那些表情木然的人,我都漠不關心。就象每年的清明和所有的祭奠日與我無關一樣,五十多歲的我,這一生只被動地給公公燒過七,所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為什麼燒?如何燒?忌諱什麼,講究什麼,一概不知。平生第一次給自己的親人燒七,卻是我兒!不好問,不能問,不想問,也根本問不到。

  樓前樓後到處是車,各種牌子的轎車吉普車,將本不寬闊的小道佔去一半,有車駛來,對面的車就得倒退進路口。兒子曾說,桃山小區屬窮人區,停的卻都是好車。如今私家轎車已非權力象徵,成了平常百姓的代步工具。它不僅可以代步,也可以證明,證明財富,證明事業。所以你買我也買,買得起買,買不起的貸款買。兒子和眾多男孩一樣,從小對車就很痴迷,未上學就識得所有名車。剛出校門,他就商量我們要學車。我住在山頂,他每每從坡下上來,就會放慢腳步,一輛一輛看路旁的車。

  我停下腳步,看着這些車發獃。

  丈夫說,不能在這燒。

  我心說:是,不能在這燒。

  丈夫擔心火災。我擔心自己。因尚未點火,我心已灼傷。

  將紙放在鐵路道口時,想到從今往後,兒子不再需要任何東西,房子、轎車、電腦,一切的一切,除幾捆紙幾柱香。我能為他做的也就是每年在局限的幾個日子裡,為他點燃這些紙和香。不!不!不!我寧願時空倒轉,寧願站在這裡的是兒子,需要香紙的是我!

  昏黃的火焰在寒風中戰慄,不時有路人不解地瞅着悲痛欲絕的我。他們無從知道,眼前燃燒的哪裡是黃紙,分明是一個母親與她唯一的孩子的緣分!我幾次哭倒,幾次被丈夫攙扶起來。

  看到最後一點猩紅的灰燼棄明投暗,我問丈夫:“兒子還會回來嗎?”丈夫盯着我,不忍回答。我又問“說不定哪天他就會回來是不是?”

  半晌,丈夫堅定地搖搖頭,“回到現實里來吧。”丈夫無奈地說。

  現實太殘酷了!我憎恨這現實!

  事後有人告我,祭奠亡者所有的講究都是針對晚輩而言。於是我對丈夫說,兒子前世一定是我們的長輩,我倆則是他的晚輩,否則他不會走在我們前頭。我們要為兒子燒七,一個七不落,全燒。守孝三年裡有諸多忌諱,能做到我要盡量做。送走兒子,我將新買的一件紅棉衣和一件質地不錯的紅羊絨衫也送給了別人。

  我不認為這是愚昧,我內心也清楚這一切都於事無補,不過是一種形式,一種迷信,但我需要。我相信,任何一個同命的母親,都需要尋找渠道釋放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巨痛,都需要某種形式祭奠自己芳華早謝的孩子,慰藉自己千瘡百孔的心。無論她知識多少,地位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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