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幽靈的琴聲》9

　　【9】會有天使替我愛你

　　阿諾在手術室搶救了五六個小時，才緩了過來。

　　林醫生告訴阿倫，說是阿諾的時間不長了，怕是熬不過春節。那一天，阿倫像個瘋子似的，在醫院的走廊上，痛哭不堪。小米覺得自己害了阿諾，自責的想陪他一起死掉。阿倫沒有罵小米不懂事，也沒有訓斥阿諾太衝動。

　　其實，他一直很自責，因為要打理父親生前留下的琴行，從沒有認真過去照顧阿諾。

　　躺在重危病房中的阿諾，還沒有蘇醒。他的臉色慘白的像是一個紙，失去了所有的顏色。阿倫靜靜在坐在床邊，一直守候着他，即使是美麗打來電話，也只是敷衍了幾句。美麗知道阿倫有個生病的哥哥，但卻從來都不知道，阿倫有一個孿生哥哥。

　　小米從外面買了一份盒飯，說道：“二哥，吃點飯吧，你一個上午都沒有吃飯了。”阿倫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沉悶的嘆了嘆氣。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答應大哥的話，他也不會這麼嚴重的。”小米忍不住又哭了。阿倫又嘆了嘆，語調很沉重，輕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阿諾的病情，本身就已經是惡化了。能撐到現在，或許也是爸爸在保護着他吧。”“大哥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們該怎麼辦啊。”小米傷心的捂着嘴，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放聲大哭出來。阿倫沒有說話，沉默了很久，說是阿諾要是真的出事了，他就送小米去母親那裡。

　　小米沒有出聲，關於母親，他們兄妹三人誰也不曾提起，也不願提起。

　　“阿倫…？”

　　突然，阿諾醒了過來。小米激動的跑到床邊，抓着他的手不放。阿倫也很高興，但想起林醫生的話，又悲痛起來。“我在這裡。”

　　“我快不行了….”阿諾微弱的說著，氣息像是或斷或續。若不是還有氧氣罩，怕是阿諾真的不行了。聽到這樣的話，阿倫的心頓時顫抖了下，他站起身子，將耳朵湊到阿諾跟前，他知道阿諾有事情想對他說，只是氣息薄弱，他的聲音是小的可憐。

　　“你說…”

　　“拿着我的小提琴，去楓樹林，那裡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個女孩…在等着我…我希望你能替我，拉曲子給她聽。”

　　“哥…？”阿倫吃了一驚，他本以為阿諾半夜逃離醫院，只是為了練習琴聲。見阿倫的神情充滿了困惑，還有錯愕，阿諾突然有些激動，他緊緊的抓着阿倫的手，呼吸頓時變得急促。“答應我….以你的身份，阿倫的名字去替我照顧這個女孩…”

　　“我答應你。”阿倫點點頭，眼眶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裝滿了淚水。聽到阿倫的這般回答，阿諾鬆開了他的手，慘白的臉上，展開絲絲微笑。他告訴阿倫，在原來病床的枕頭下，有一張未完成的曲譜，他說，他要在自己的雙手被死神的鎖鏈捆綁之前，一定要完成生命中，最後一首曲子，也是最重要的一首曲子。阿倫在枕頭下面找到了數十張譜曲，但都是同一首曲子，卻有着不同的修改，唯一一張算是比較完整的在最後一頁。

　　他把曲子遞到阿諾的手上，看着阿諾顫抖的手，竟然連張紙都握不住，他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哥…”

　　阿諾沉默了，僅有的力氣，也只是拿着紙張的邊角，此時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握筆來完成這首曲子了。

　　病房裡，阿倫拿着阿諾的小提琴，坐在床邊，對着紙上未完成的曲子，輕輕的拉着，他在幫助阿諾來完成這首曲子。每到一個音節，他都會停下，然後湊到阿諾的嘴前，靜靜的聽着阿諾說的那些話。這個下午，病房裡的琴聲，像是最後的眷念。兄弟倆，第一次合作完成了一首美妙的曲子。阿諾說，這是他生命中，遇到的最美的風景，慌如夢中的仙境，像是在天堂聽到的曲子。

　　“那個女孩，叫做小若對嗎？”突然，阿倫問道。

　　阿諾默默了點點頭，並沒有覺得意外，他微微笑着，病魔的痛苦像是在他的臉上，不曾留過痕迹。他始終是微微的笑着，告訴阿倫，不要讓小若知道這個世上有個叫阿諾的男孩。阿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看着阿諾消瘦的臉頰，他不忍拒絕，也不忍傷害。

　　這個夜晚，離春節還有十天。

　　阿倫帶着阿諾的小提琴，還有曲子，來到了楓樹林，他看到小若那張害羞又幸福的臉，不由的心揪住了，他對她輕輕一笑，坐在了石頭上。但是那晚，他沒有拉小提琴，對着月光，這個寒冷的夜晚，阿倫說了一個故事給小若聽。

　　“在很久很久以前，楓樹林里有着這樣的一段傳說。有一隻拉小提琴的幽靈，每天晚上都會在楓樹林靜靜的拉着曲子，他在等一位姑娘。上帝說，只要你的琴聲召喚到一個姑娘，並且這個姑娘深深的愛着你，而你也是深深的愛着她，那麼你便可以離開這無盡的黑夜。幽靈為了想生活在天堂，他每天半夜都會在楓樹林拉着曲子。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叫子夜的女孩，來到了楓樹林，她和幽靈相愛了。只是那個時候，幽靈卻不願意去天堂了，他不想離開子夜，但上帝說，你的靈魂已經飛向了天堂，黑暗的軀殼將化為楓樹林的風聲。幽靈害怕女孩從此會孤獨的生活，會每天傻傻的在楓樹林等着他。

　　於是，他讓自己的孿生兄弟另一個幽靈，代替他守護在楓樹林，陪在女孩的身邊。

　　後來，幽靈黑暗的軀殼化為了楓樹林的風聲，而他的弟弟，則替代他一直留在女孩身邊，直到老去，死去，他才離開了楓樹林….”

　　聽着阿倫的故事，小若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幽靈的孿生兄弟喜歡這個叫子夜的女孩嗎？”

　　阿倫嘆了嘆，搖搖頭，說道：“不喜歡。幽靈的兄弟有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只是哥哥的請求，打動了他。所以，他來到了人間，來到了楓樹林，放棄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那女孩一直不知道她後來的愛的這個幽靈，並不是原來的幽靈嗎？”

　　“不知道。”

　　“女孩很可憐…”小若不禁嘆惜道。

　　“幽靈更可憐…”阿倫說道，輕輕笑了：“這只是個傳說而已。覺得挺感動的，就跟你說了，你別放在心上啊。”

　　“阿倫，那麼你是幽靈，還是幽靈的孿生兄弟啊？”突然，小若這樣的問道。阿倫愣了下，故作寵溺的在她的鼻樑上碰了下，告訴她，他不是幽靈，也不是幽靈的孿生兄弟，他是一隻來自天堂的天使，為了人間的愛情，不惜成為黑暗中的幽靈。這話，說的小若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覺得，今天晚上的“阿倫”好溫暖！

　　“住哪裡，我送你回去。”說著，阿倫拉着小若的手，一起離開了楓樹林。

　　今晚，小若是幸福的，幽靈也是幸福的。趟在床上的阿諾，看着窗外飄着的雪花，他想起了聖誕節的那個半夜。小若一直以為自己是後來才被發現的，但其實，在她從第一個夜晚躲藏在老楓樹身後的時候，阿諾就已經發現了她。只是他，只是以為她是無意間走了進來，直到連續好幾個半夜，小若依舊是躲藏在老楓樹身後，他才知道，這個模糊的女孩，很喜歡聽他拉的曲子。

　　也是那個時候，阿諾覺得，生命的最後的路程里，還有一道美麗的風景。

　　窗外的雪花，像是精靈一般，輕舞着，飛揚着。阿諾幸福的笑了，沒有顏色的臉上，那張笑容成了生命中，最後的祝福——他對小若和阿倫的祝福！阿諾說，他就是楓樹林的幽靈，等待着的女孩，不是叫子夜，而是叫小若。但天堂和地域，他都沒有去，而是化為楓樹林的琴聲，永遠的守護在人間，還有那個叫小若的女孩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