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尋找》之六大年夜之惡作劇

　　除夕之夜之惡作劇

　　天空漸漸暗下來，除夕之夜的帷幕已開始拉開，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遠處，陸續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趙村裡的人們帶着悄悄的喜悅，迎接這新年的到來。

　　呂慶蘭左邊隔壁的小毛子，嘴裡一邊哼哼着不成曲的小調，一邊在他家那五矩三甘（當時農村多是這種房子，呂慶蘭家也是，不過比他家新，沒蓋幾年，就是呂慶蘭不到一歲的時候蓋的，呂元才家原來住的是一個破得快垮的極小的石屋，還是蔡巧雲嫁過來以後，省吃儉用，攢了幾個錢，自己燒磚，蓋了現在這所房子）的瓦屋門前，貼着對聯，紅紅的對聯貼上去，給陳舊的小屋增添了不少喜氣。小毛子，一個其貌不揚的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沒讀什麼書，也沒什麼手藝，每天挑着兩隻筐，跟着他老爹去城關收荒，還沒找着對象，他那精瘦的裹腳的老媽，是急得不得了，到處託人給他找對象，他倒不急，別人看不上他，他也樂得一身輕。

　　再看呂慶蘭家右邊隔壁的小狗子家，小狗子媽正在門前掃地，小狗子爸從村裡的吃水塘邊，挑了滿滿的兩桶水，“呀嗬—呀嗬”地踩着有節奏的快步，從呂慶蘭家門前經過。

　　“蘭蘭，吃飯了沒有哇？快點兒，快點兒，我們一起到衛平（呂東盛的女兒）家看電視去，那兒好多人，好熱鬧嘢！”與呂慶蘭同歲但不在一個班上的同村的孫紅霞（趙村有幾戶姓孫的散戶，是解放前陸續從外地流落至此的，孫小霞就是其中一家的女兒，住在趙村原來一片高坡的荒地上），對着呂慶蘭大聲地喊道。林秋芝在村裡沒擱（指交友）上幾個人，和孫紅霞她媽，倒是接上了緣，買東西、做事兒總茬在一起做個伴，而孫紅霞和呂慶蘭也日漸熟識並接近起來。孫紅霞剛從村口回來，特意來喊呂慶蘭一起去看電視的。

　　“不了，我還沒有吃飯呢！這不，我還要幫我爸貼對聯哩！”呂慶蘭回答着她，示意她先去。

　　“霞霞，你家年夜飯都吃了？”剛剛從屋裡走出來的呂元才，看見孫紅霞，順道打了個招呼。

　　“是啊，伯伯，我先去看電視去了！”孫紅霞一邊說著，一邊蹦蹦跳跳離開了。揪着的兩個小辮答，在一個圓乎乎的大腦袋上撲閃撲閃地跳躍着。

　　吃過晚飯，呂慶蘭幫着父親貼對聯、打掃衛生，小慶威就專門在旁邊搗蛋，一會兒把對聯的橫批藏起來，讓呂慶蘭找破腦殼，他才肯笑嘻嘻地拿出來，一會兒又把紙屑弄了一地，呂慶蘭不停地跟着他掃地，然而，今年過年，有些許結餘，孩子們都制了新衣服，還買了幾斤肉和魚，呂慶蘭的父親心裡是有一些欣慰的，這時的小慶威再怎麼淘氣，他也是高興的，只有呂慶蘭嘟着小嘴，不敢說什麼，還要被父親說，“你讓他去，你是姐姐噻！”

　　一切就緒之後，呂慶蘭的父親和娘娘就到廚房裡忙活去了，說是要先熬白糖，切一點麻糖，然後再走油鍋。弟弟呂慶威早已閑不住，去找小狗子他們玩去了。呂慶蘭拍了拍舊卡布褲子上的灰土，走到門檻外，看了看夜色越來越濃的天空，心情似乎輕鬆了起來。雖然孤寂像一根無孔不入的針，隨時會插入呂慶蘭的身體，但在今年帶着喜氣的鞭炮聲和空氣里，它卻被無聲地逃遁了。呂慶蘭回過身來，仔細看了一下她家大門口的對聯“山青水秀風光好，人紅志專好運來”，橫批是“春暖花開”。呂慶蘭看着這幅對聯，眼前似乎展開一幅畫卷：在一望無際的碧綠的大草原上，頭頂是澄亮透明的藍色的天空，漂浮着幾朵閑雲，有一個女孩，穿着美麗的花裙子，扎着漂亮的蝴蝶花，靜靜地坐在草地上，彈奏着她身前的一台古琴，那琴聲優美動聽，引來了許多彩色的蝴蝶，讓她更高興的是，從遠處走來一個英俊的王子，就像童話里守候在白雪公主身邊的那位王子一樣，靜靜地守候在這個女孩的身後，而這個女孩就是自己······

　　多美的圖畫呀！呂慶蘭似乎還要畫下去，然而一聲吆喝，打斷了她的畫筆。

　　“慶蘭，天都這麼黑了，去把威威找回來，別讓他摔倒！”從廚房裡傳來娘娘的這一聲，洪亮而富有高低起伏的節奏，讓呂慶蘭回過神來。是啊，天已經很黑了，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只是越來越稠密的鞭炮聲尚能驅逐絲絲涼意。

　　“誒，知道了！”呂慶蘭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小狗子家門前，慶威果然在那兒跟小狗子玩，小狗子和慶威差不多大，雖說兩家人不是很親熱（那是去年開會的時候，為分田的事，小狗子爸仗勢欺人，以趙姓為大姓，硬說當時任村裡會計的慶蘭爸爸分田不均，拍桌子打椅子，一起起鬨，把慶蘭爸爸的鼻子都打出了血！），但小孩子還是願意在一塊兒玩耍的，他們也顧不了大人們的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嘿嘿，威威，丟一個炸鞭她身上，嚇死她！”小狗子嬉笑着，邊說邊推正在地上擺引鞭的呂慶威。

　　“不的，她是我姐姐！”慶威回過頭來，看見了呂慶蘭，一本正經地對小狗子說道。

　　“她不是你姐姐！”

　　“哪個說的呀？”

　　“我姆媽（就是指媽媽）說的，她說她姆媽早死了，她又不是你姆媽生的！”

　　小狗子說著說著，早已把一個引鞭丟到了慶蘭身上，呂慶蘭猝不及防，她只顧着準備去拉慶威回家，沒防着小狗子。只聽“呯”地一聲哨響，在慶蘭胸前的衣服上炸了。呂慶蘭只覺得眼前金星一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伯伯（就是指爸爸），姆媽，快，快來呀，小狗子炸死人啦，死人啦······”呂慶威驚慌失措，飛也似地邊喊邊跑回去報信，小狗子嚇得趕緊躲到他爸身後哭。大人們趕緊圍攏過來。

　　“快！快！送醫務室啊！”趙艾紅的父親趙大歪拿出村長威嚴（就是那次肇事的會議，撤銷了呂慶蘭爺爺村長的職務，確立了大姓趙姓長房趙大歪的村長地位，也同時撤銷了慶蘭父親村會計的職務，繼而也以趙小群的頂替而告終），一本正經地吆喝着，自己卻不動手。她跟小狗子爸是趙姓一房頭的，他是老大，小狗子爸排行老五，人們就喊他“五子”，他們倆什麼地方都不像，唯一有點相像的就是那張喇叭嘴，就像真正的鐵喇叭嘴兒，到前面兩片唇竟包不住牙齒。

　　“蘭蘭，蘭蘭！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呂元才以為女兒已經不在了，失聲痛哭起來。站在呂元才身邊的是呂元才唯一的弟弟呂生才，比呂元才小十一歲，電線杆似的瘦，此刻，，雙拳緊握，兩隻眼睛冒着火，很生氣盯着小狗子父親五子。

　　“你看着我幹什麼，是你的威威丟一個炸鞭，在她身上炸了，她嚇死過去了，不關我家小狗子的事！”五子站在一旁，護住身後的小狗子，仗着自己大姓，人多族大，理直氣壯地辯護着。

　　“別忙，別忙！她只是嚇昏過去了，掐一掐她的人中就好了。”呂慶蘭的爺爺呂和尚說著，趕緊蹲到孫女身邊，給她用力掐了幾下人中。

　　不一會兒，呂慶蘭睜開了眼睛，醒了過來。她看了看她眼前的這些人頭，彷彿天外來客，再仔細看時，才還了他們原來的樣子。

　　眾人見孩子醒過來了，也都散去了，該做什麼的就做什麼去了，呂和尚把呂慶蘭慢慢地扶起來，呂慶蘭定了定神，還好，整個都完全清醒過來了。

　　“慶蘭，慶威！走，咱們回家吃飯去！有魚，還有肉丸子哩！等會兒還可以吃到又焦又脆的翻餃和麻糖了，走，走，走！回家！”呂元才看着孩子沒事了，也顧不了自己大男人的糗樣，瞬間即轉哭為笑了。再想到今年搞單幹以來，田裡收入加上自己搞一點副業，收入較往年強多了，除了糊口，供孩子們開銷，還有些結餘，心中就盪起一絲甜甜的味兒來，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中加深了，一掃剛才的哭腔，略帶興奮地催促着孩子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