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下輩子

　　(1)

　　你相信有下輩子嗎

　　你相信這輩子的等候會換來下輩子的相愛嗎

　　好想問一問 左手 你在下輩子幸福了嗎

　　(2)

　　左手是我大學的室友,我不知道該怎樣去描述左手的輪廓,閉上眼睛我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左手的笑,淺淺的,暖暖的,眼睛眯成一條像彩虹一樣美麗的弧線.

　　想起大一剛認識左手的時候,他是那樣的安靜,見了誰都會微笑,像是一個很乖的好孩子,那時候我,左手,阿kan,,小太四個人住在一起,我記得第一次左手跟我們說:你們以後可以叫我左手.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很好奇為什麼左手會有這樣的名字,那時候左手笑笑的跟我們說:你們不覺得左手這個名字其實很酷嗎.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左手的左手不是正常的,應該說已經是半癱瘓的,他的左手只能拿起像杯子那樣的輕物,甚至有時候我們看到他根本沒力氣將左手抬起來.我們問他左手怎樣了,他也是很輕易的說是神經不好.我們都知道他是那樣愛惜自己的左手,將左手的指甲修得很漂亮,冬天時候左手總是戴着很厚的手套.有時候他會靜靜看着自己的左手發獃.他每天都按時的吃藥，但沒有人知道,左手的左手藏着怎樣的故事.

　　那時候我們剛剛進入大學,對身邊的一切都很陌生,而我們四個也很自然的成了好哥們,有什麼活動都是四個人一起參加,左手從來都是很安靜的陪着我們,有時候給我們出謀劃策的,左手是那種很天才的人,不是一般的聰明,也因此我們贏得了很多像百科競賽那樣的獎,獎品掛滿了整間宿舍.但是每一次我都覺得左手其實並不快樂,看着他那張安靜的臉,我彷彿能看到它的背後藏着很深的孤獨,那種孤獨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是左手卻可以那樣安靜的,不露痕迹的活在那份孤獨里.

　　左手跟我說過 習慣了等待就會很安靜.

　　很多人都說大學是戀愛的天堂,所以我們進到大學的第一個人生目標就是找一個女朋友,先是阿kan順利的拿下我們的班長小思,為我們往後的逃課鋪了一很好的後路,然後是小太,在左手幫忙寫了三十多封可以拿去競選年度最佳美文獎的情書後,幸運的將隔壁班的班花陳玫琪搶了過來,而我也在大一快要結束的時候找到了他們的舍長夫人.只是左手從來都沒有提過要找女朋友,為此我們還專門開了一次關於宿舍成員家屬問題大會,對左手進行偉大的戀愛教育,在我們熱嚴刑逼供之下,最後左手才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有喜歡的人.我們問他芳草在何方.

　　左手說:她在一個我這輩子看不到的地方.

　　那時候我們以為左手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只是為他有喜歡的人而感到高興.我們忘記了左手是個好孩子,從來都不說謊.

　　大一結束的時候我們四個人曾經出外旅遊兩天,作為大學第一年的紀念活動,而且規定要帶上家屬,至於單身的左手,我們幫他選一個臨時的對象,是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叫小茵,人長得很漂亮,最重要的是我們都知道小茵喜歡左手,班上稍微有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那一次其實是我們一心想促成他們兩個.我們八個人去了黃山玩兩天,在那裡過兩個夜晚,阿kan去開房的時候特意只開了四間房,我們都以為他們兩個會發生點什麼,可是左手告訴我們他睡了兩個晚上的地板,在黃山的第一晚上左手找我喝酒,那晚左手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左手說 你相信人有下輩子嗎 這輩子的等待是不是可以換來下輩子的相愛

　　左手的問題我一個都沒有回答,因為感覺左手更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而我怎麼也不明白下輩子對左手到底意味着什麼.

　　最後左手跟我說 能相愛的時候要好好珍惜,因為沒有人知道愛它什麼時候會悄悄的跑掉.

　　然後左手就回去睡地板了,小茵是個很好的女孩,在我們面前很配合左手,沒將事情說破,一路上我看到她對左手的關心,或許在小茵的心裡不僅僅是喜歡,是很刻骨的愛.

　　大一那年就在那次愉快的旅行里結束,我們在最後一次爬上黃山的時候對着整世界吶喊:我們要一直很幸福.一直喊到累倒在地上.我想那時的左手一定是在心裡吶喊他那個唯一的夢想:下輩子要相愛.

　　(3)

　　左手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大二那年左手經常發燒感冒，而且每次都是持續很久，有一次還被送進醫院住了三天，我記得有一次去探他的時候看見一個女孩子在左手的床邊哭的很傷心，看到我那個女孩子就匆忙的離開了，後來那個女孩子再也沒有來過，我問左手她是誰，左手那時候說只是一個朋友．一直到我們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就是左手一直在等的人，也是左手下輩子要等的人．

　　左手住院的那段時間小茵每天都去醫院照顧他，負責左手的一日三餐，那些飯菜都是小茵親手做的，其實像小茵這樣好的女孩子真的很難找得到，不像阿kan 的女朋友，連泡麵都要打電話問要放多少開水．左手出院的那天我們三個人去接他，小茵比我們早到幫忙收拾東西，我們都看到小茵的眼睛紅紅的分明是剛哭過，在回來的時候小茵一句話也沒有說，當天晚上我們在宿舍為左手辦一小小的慶祝酒會，小思和陳玫琪，還有我的女朋友曉都有來，那天晚上小茵喝了很多酒，她說左手生病剛好不能喝酒所以連左手那份她也喝了，小茵沒有喝醉，她的酒量很好，倒是小太那晚被她罐得醉得第二天都起不了床．陳玫琪在看着干心疼．酒會結束后阿kan 問左手小茵怎麼了？左手只是說他今天跟小茵說叫她以後不要對他那麼好．不值得．不知道那天是不是連阿kan 也喝多了，只剩下我們三個在喝酒的時候阿kan 很激動，他說：左手你還是不是人？放着小茵那麼好的一女孩子不要，你等什麼，別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

　　左手什麼都沒說．但是我們都明白，左手他自己也很難過，有時候愛與被愛都會變成一種無奈．

　　阿kan 說左手你他媽的不是人．然後我們沉默了很久，三個人靜靜的靠在一起喝了很多酒，大家都醉得很厲害．阿kan 最後還是問左手真的不可以嗎？

　　左手笑着說：我還有要等的人．

　　我們都不知道左手要等什麼樣的人，但是等左手的人每天都陪在左手的身邊，那天在醫院左手跟小茵說：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小茵說沒什麼是值得的，我們都不能給對方想要的理由，就好像你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一樣，有很多事是不能問為什麼的，我不要求什麼，只要在你身邊照顧你就好，請允許我好嗎？這是我選擇愛一個人的方式．

　　小茵還是常常陪着左手，除了我們三個，其它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左手很安靜的接受小茵的好，但很多時候左手選擇喝酒來麻痹自己，我知道那是因為他心裡的愧疚一直揮之不去但是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左手很努力的嘗試對小茵好一點，但是有一條防線始終是他不能夠逾越的．有一天左手喝得很醉倒在床上不停的重複兩句話：心要怎樣收得回，下輩子什麼時候到？聽得我們三個大男孩心都會為他流淚，小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外滿臉淚水．小茵哭着對我們說：左手身體不好，以後不能讓他喝酒了．說完就跑掉了．阿kan追了出去．

　　青春真的是一場華麗的夢，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在夢裡的人更容易迷失自己．

　　大二那年左手參加了上海一所中文大學舉辦的小說徵文大賽，並且沒有懸念的獲得了一等獎，除了很豐厚的獎金之外，那首大學還以交換生的條件邀請左手到上海讀書，我們記得左手說過他高中曾經有個夢想就是去上海讀文科，他說他對上海的梧桐樹是那樣的迷戀．我們都以為那一次左手會離開我們去上海．雖然我們都很捨不得，但是我們鼓勵左手去上海，因為那是他的夢想．對於去上海的事左手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關心．他拿到獎金請我們幾個人去吃了一頓．當然也少不了小茵，我們以為那一晚是左手要和我們告別，可是一直飯局結束左手都沒有提到要去上海．後來小茵問左手：你決定要去上海嗎？左手說：我沒打算過要去上海．

　　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人爬上宿舍的樓頂喝酒，小茵不讓我們帶左手喝酒，所以我們買了一瓶可樂給他．那天星空現在想起來覺得很遙遠，像我們的夢想一樣無法觸及．小太問左手：為什麼不去上海，那是你的夢想．

　　左手說；那是我曾經的夢想，現在不是了，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地方是我的夢想．而且我捨不得你們．然後我們狂笑．

　　我問左手：能告訴我們為什麼選擇留下來嗎？

　　左手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我說過我有要等的人？

　　阿kan說她在這裡嗎？左手說或許吧然後說能讓我喝一口酒嗎就一口好了．我們三個狂笑．

　　那晚我們四個人躺在上面看星星，左手突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他說：星星能不能照到下輩子呢？小太說：左手你怎麼喝一口就醉了．然後又是一陣狂笑．那些笑聲留在那段我們都不懂得要珍惜的歲月里．

　　（４）

　　小茵因為左手不去上海開心了很久，雖然她知道左手並不是因為他留下的，她還是整天粘着左手，一起上課一起自習一起吃飯，應該是很讓人羨慕的不是一對的＂一對＂，可是小茵說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左手的笑 ，但是怎麼也看不到左手真正的開心，也沒有能力去幫他分擔那被左手深藏起來的悲傷．有些東西在我們的人生里，像魚學不會飛翔一樣，我們永遠都學不會做不到．我們讀不懂左手的憂傷，因為它不因為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存在．

　　習慣了大學生活以後就會很麻木，不再像曾經那樣期待的那樣精彩，看到每個人的生活都好像沿着一樣的軌跡時感覺我們是被什麼騙了，是上帝或者是我們看不清的人生．我想戀愛也是不是一樣，從熱到冷，從信誓旦旦到最後歸屬於平平淡淡，從得到到失去，都是一樣的過程．左手說我會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是因為我還沒遇到那個值得我一生眷戀的人，也或許是我還沒有真正的體會過失去的痛苦，＂等到失去了以後才知道珍惜＂這一話會被很多人掛在嘴邊，但是沒人真正經歷過失去的噩夢是不會明白這一句話到底有多重．

　　失去的噩夢，失去是一場噩夢嗎？？我當時就是這樣問左手的．

　　左手說：是啊，是一場噩夢，一場一輩子也醒不來的噩夢，那些自己親手弄丟的東西，那些自己不小心背棄的感情，那些自己不小心錯過的人，在夢裡纏繞着你的心，讓人窒息．

　　左手的話在很久以後我是終於明白，原來左手一直都是在指引着我們，在教導着我們，可惜我們都明白得太遲．有一天小太突然很傷心的回到宿舍，還買了很多酒．一直到醉我們誰也攔不住，小太說那是慶祝他人生的第一次失戀．我們都不明白為什麼，小太和陳玫琪一直都相處得很好，小太是一個很細心很會照顧別人的人，陳玫琪雖然有時候有點大小姐脾氣但是也是很善解人意的，他們相處以來沒有吵過一次架，實在沒有理由讓我們相信這樣的兩個人也會分手，我和阿kan一直的追問到底是為什麼，開始小太怎麼也不肯說，直到他喝醉了看着一旁默默陪着他喝酒的左手說：左手，謝謝你幫我找到這樣好一個女朋友，給了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次戀愛，但是，讓我失去她的人也是你知道嗎？她知道那三十封是你寫的，她很生氣，她說她喜歡的是那個給她寫情書的人而不是我，左手，你以後要給她幸福．

　　我們都很吃驚，但是左手那時候看起來還是很平靜，好像什麼時候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對小太說：能給她幸福的人是小太你而不是我，放心吧，她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左手是那樣堅定的對小太說．

　　後來左手去找過陳玫琪，過一些日子陳玫琪就主動來和小太和好．我們很好奇的問左手到底跟陳玫琪說了些什麼，左手說他只是跟她說那個沒有帶任何感情寫下那三十封情書的人不值得她愛，而應該去愛那個用心抄了三十封情書的人．其實有時候愛情真的很簡單，可能只是一分微妙的感動讓愛萌生，不是嗎？左手跟小太說：她是一個值得你用心去愛的人，因為她最後跟我說下次寫情書不要寫太長，因為抄的人會很辛苦．呵呵，真是讓人感動的一句話．

　　愛情真的很容易就走失，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左手，小太和陳玫琪的路會不會有開始，會不會還可以走得那樣長久，想到左手腦袋裡有閃過很耀眼的光芒，是啊，因為左手一直在照耀着我們，安靜的，溫暖的．可是，在左手冰封寒冷的世界里，誰才是他的陽光，又有誰可以給他帶來一習溫暖驅走內心的寒冷呢？

　　（５）

　　左手在大學四年沒有真正的談過戀愛，我們也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有沒有回來過，我只知道他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棄過等待，只是從大那一年開始左手開始變得很沉默，左手一直都有寫日記的習慣，而且他總是堅持用鉛筆寫日記，他說他習慣了鉛筆的香味習慣了灰色的字習慣了那種可以擦掉重來的感覺．但是在生活中的我們什麼也改變不了．左手沒事的時候就會一個人靜靜的寫日記，在左手平靜的生活里好像有訴說不完的故事，還是在左手的心裡有說不完的思念．當我們開始真正想要去了解左手的世界時他已經漸漸的離我們而去，我記得那是大三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天左手突然跟我說他很想為自己寫一本小說，我問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說當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就會害怕，害怕找不到曾經活過的證據，害怕很快會被人忘記，所以想將一切都寫下來．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明白左手的意思，只是看着那張絕望的臉我好像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左手，感覺是那樣的遙遠．

　　大學生活是真的那樣讓人懷念，短暫的四年像是眨眼的一瞬間，歲月流失，青春黯然退色．大四那一年大家都在為了找工作而忙碌．相處的時間少了，彼此的關心也少了，阿kan 和我都是在那個時候和女朋友分了手，也開始明白了左手所說的失去，明白了有些東西一但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而那段時間的左手開始變的很憔悴，而我們卻為了所謂的工作為了所謂的明天而忽略了我們身邊的朋友，我現在常常在想，如果當初我們能給左手多一點點的關心，或許他就不會走得那麼寂寞．小茵雖然一直都陪在左手的身邊，可是到了最後左手還是選擇了一個人面對一切．畢業后大家走向了不同的城市，為了生活而麻木着的生活着，像曾經我們也一樣麻木的在大學里活着一樣，就在我們還在醉生夢死的時候，左手悄悄的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他不曾眷戀過的世界．

　　那是我畢業一年後的事了，那天小茵突然哭着打電話跟我說左手死了，那時候我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後來我們幾個人去參加了左手的葬禮見到了左手的媽媽，左手的媽媽跟我們說：＂是腦癌，五年前就已經檢查出來了．他的左手因為被腫瘤壓住了神經所以一直都無法正常活動，可憐的孩子他一直在堅持着．＂小茵說她半年前就知道了，可是左手不讓她跟我們說．

　　最後要離開的時候左手的媽媽跟我們說左手走的時候很安詳，他說他終於都等到下輩子了．

　　（6）

　　在左手去世的三個月後 我突然手到小筃在東京發給我的一封郵件

　　堇年

　　當你收到這封的時候我已經在日本的東京 請原諒我沒有跟你們道別 因為我現在真的沒有勇氣說出再見兩個字我現在還是無法承受分別的痛苦 所以沒跟你們說就一個人偷偷跑掉了 你說得對這裡的櫻花真的比武漢的好看 可惜左手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曾經跟我說很想來東京看一場櫻花，你知道嗎 我以前總是覺得即使我在左手身邊我還是覺得他離我很遠．可是現在我覺得左手離我是那樣的近，在熱鬧街頭在安靜的午夜星空我都能清晰的看到左手的身影，看到他天真的對我笑像個孩子一樣，曉 你不知道，我期待這樣的笑容很久了，他還在的時候我總想着有一天我要給左手的臉上抹上這種爛漫的笑容。

　　有件事我想應該是要告訴你的，左手曾經跟你說過他想給自己寫一本自傳，你知道嗎？在最後的半年裡左手一直在努力的寫，他最後終於寫完了在他走的前三天，他跟我說他很像給你看，但是又不想讓你們看到他憔悴的樣子，你知道的他一向都是那樣愛形象的 。現在我把他放在你們曾經一起用過的公共郵箱里 上去看看吧我想左手也希望有你這樣的朋友分享他的過往。

　　左手要等人我們都見過，就在我們畢業的那天。可是那時候一切都來得太遲了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老天不能對左手公平一點點。

　　看完小筃的郵件我突然想起畢業典禮那天有個女孩來找過左手，雖然那女孩子打扮成熟了很多了，但是我還是能認出她就是我高二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女孩，她來找左手的時候我們剛好在拍畢業照，她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左手，左手也靜靜的看着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左手那樣專註的眼神，在整個拍照的過程中左手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所以在那張畢業照上的左手頭微微的向左傾，嘴角輕輕的揚起，我想那就是小筃所期待的笑容。因為那個女孩就站在攝影師的左邊，我已經不是很清楚的記得那個女孩子的容貌，唯一能想起的是她扎着高高的馬尾，像個可愛的中學生。我想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孩，能讓左手如此的愛戀着。

　　我想我們都不明白左手是怎樣艱辛的走完了大學的四年，他一直那樣固執的留在這個地方，正如他所說的：是因為這裡有他要等的人．他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刻都是想要守護他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