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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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北國,季節的腳步總是姍姍。

  五月里,風兒終於有些疲倦了,懶懶的擁撫着藍天,擁撫着大地,暖暖的,便依稀見了春色。生命的新綠偷偷的爬滿枝椏,空氣里浮動着草芽兒破土的馨香。早有愛美的人按捺不住喜悅,急切地穿出了應景的衣服,更有嬌氣的女孩兒,誇張地打起了彩色的折傘——畢竟,這遲遲不至的夏天已經讓人等待了太久。暗沉的建築物與兩側都光凸凸的青灰色街道,再不是小城的主色調。

  閉了眼,惹眼的綠意便以蔓延的態勢在心靈瘋長,帶着生命拔節的痛楚,竊喜着。這時令,這風,這閑暇時的散淡心緒,都讓人愈加渴望碧藍天幕下的柳綠桃紅,輕風微拂耳畔的愜意,蟲鳥啾啾的草地上,所鋪展着的安謐寧和的大自然。誰與誰並肩而坐,細數歲月的印痕,深深淺淺,都是心湖裡漾起的幸福漣漪。

  應該說,這樣溫暖的淺夏時光,是林黛黛心裡經年不去的渴望。

  二

  風落的黃昏。

  之恆打來電話時,林黛黛正張開五指在地板上,將一點一點的豆蔻塗在趾甲。手機屏幕上閃爍不停的名字,莫名的牽動着林黛黛體內的某根神經生生的疼。手一抖,一點朱紅就落在白皙的腳趾。

  之恆於林黛黛,註定是一場難逃的劫。以至於後來終於可以被他輕擁入懷的日子裡,林黛黛的心裡始終都充滿疼痛,那是一種夾雜着幸福的疼,以苦做引的甜,箇中滋味,只有林黛黛最懂。

  按說,如林黛黛這般的女子,洒脫、隨性,沒有太在乎的人和事,應該是快樂的吧!有什麼是可以牽制她的呢?可偏偏,之恆卻是她心裡的死結,而且這無解的結在她心裡一藏就是很多年。

  與之恆的歡愉痴纏,在林黛黛的感覺里,像一場盛世煙花,眩目的美麗來自於生命的幻滅與靈魂的陣亡。

  他與她,相廝摩,相裹夾,相攀附,然後齊齊墜入深不見底的海,那海底,有剔透的珊瑚,粉嫩如霞,藍薄似霧,有晶瑩的珠貝,光芒耀眼,一點點的將他們的意志腐蝕、消融……他們瘋狂地在彼此的身體上索取,彷彿唯有跌入谷底時,粉身碎骨的快意才能掩蓋現實里真實存在的痛楚。

  三

  林黛黛恨自己,為什麼沒早出生幾年。而就在這短短几年焦灼的成長歲月里,之恆取了別人做他的新娘。林黛黛每天串上跳下的在之恆眼前晃,可是卻沒能阻止得了他愛上別人,他愛上別人了!他竟然沒有等她!那一年,林黛黛十六歲。

  沒有人知道,林黛黛未曾開花的愛情在多年前就深埋在了之恆的婚禮上。那真的是一場浩大的婚禮,新娘拖着曳地的純白色婚紗,手捧鮮花,在之恆寵溺的注視里,那麼笑意盈盈地向世人昭告着她的幸福。那一刻,林黛黛的心被撕成七零八落的碎片,在淺夏的風裡翻飛、淹沒。

  此後,林黛黛花了多年的時間,企圖用各色的人填充在她被風帶走的那顆心的位置,可那卻是一片無法填補的空白。直到四年前,她費盡心機的製造了一連串的偶遇,便堂而皇之地駐進了之恆的心裡。是呵,她林黛黛早已不是當年只會在角落裡仰望幸福的小女孩兒了。

  林黛黛想,以愛之名,有什麼是不可以原諒的呢?包括傷害,包括不擇手段。

  五

  在一個名叫“waiting”的咖啡店裡,林黛黛見了之恆的妻,那個優雅到的無懈可擊的女人。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在舒緩的音樂聲中,她不停地攪動杯里的咖啡,唇邊始終掛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大方而得體。對林黛黛沒有半句的怨恨與責怪,甚至沒有交流,只是在臨分別時,執意要同林黛黛分喝那杯早就被她攪冷了的咖啡,林黛黛皺着眉頭,將半杯半冷不熱的液體倒入腹中。;看着那女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另外半杯,如果林黛黛不是剛剛試過,還真以為她喝的是什麼人間上品而不是一杯冷掉的咖啡!

  林黛黛忽然覺得如芒在背,四年裡,她佔據了這個女人所有的愛,留下那隻剩軀殼的婚姻多麼神似眼前這杯冷咖啡。

  一杯被生生攪冷的咖啡,可以不棄不嫌的飲了四年,除了愛,林黛黛再想不出其它理由。

  其實,林黛黛喜歡喝滾燙的咖啡,喜歡的是那份不曾流失的濃香在唇齒間流動。

  六

  一樣的天空,一樣的季節,一樣的花開花謝。

  林黛黛的世界里,物事非昨。

  一個人在一個城市裡住的久了,總會厭倦的。

  從南方歸來的燕子正忙着築巢,有大片大片的白色雲朵在天空綻放。淺夏時節,林黛黛人生里又一次的盛大旅行開始了。

  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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