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悲中孕喜

　　“陰雨下，里足的桑乾裹着車、畜、樹、檁、瓜、果、豆、麥翻滾、咆哮、殘忍的撕裂大堤、衝出河槽、暴虐千里；泛泛中，忠義莊王姓老宅檁椽倒映、檐瓦脫落、燕鳥消跡；轟然間，一根主柁、肢體陳腐、根軟無力、重重落地……”。“1922年的大水又來了嗎？”，甲子戌底，荒草倒伏、百花乏力、正房影悲；王老財，恍惚噩夢、虛汗淋淋、氣息緊緊；“柁梁倒地、大凶前兆、紙筆、紙筆、速、速請武家溝二、二親家孫先生”天順支背、天河抱腿、被褥吐紅、嚎聲頓起。

　　分家契約：茲因涿鹿忠義王德，病疾大至，家柱將傾，婦人二子，幼少無依，房屋地產，兄弟均分，善待老母，友和親鄰，一式二份，畫押為據。河邊濕地，八十六畝零八分；坡上樑地，一百七十二畝零三分；村中，院落兩座，各有房屋八間；縣城北關，計有四合一棟，兩進十四間房屋；西坡，楊林三畝；銀元，二百一十八塊；法幣，四十四麻袋；金銀倮子，十二個；釵環戒指，二十六隻；大車，兩架；騾馬，八匹。另井架、石碾、傢具、缸盆、碗筷一應用什日後由王金氏主持分用。紅紙黑字、小楷豎行、從右至左，知見：馮明、楊開、白克勤、郝連勝；執筆人：孫夢然；立分單人：王有財；民國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王有財”三字，筆劃潦散、漸拖漸長、依稀辨認；孫先生，娃娃親家、舉人塾師、鳴鳳青髯、筆走悲勢、手跡微斜、泣滴朱濕；各人名上，指紋押痕、朱紅醒目、赫然紙間。

　　隔天酉時，有財氣絕、眼睛未合、架鶴西歸；王金慟昏，族中長輩，共推夢然，代為主持。行前妝洗、壽衣新穿，身後擇吉、打墓喪傳；靈堂灰灰、道士法揚，紙馬素點、老幼哭守，嗩吶高婉、離別苦短，鉛木紫紅、兩杠八抬，長子打頭、眾人隨柩，一丘新土、秋風悵絕，芳草萋萋、蒼天無眼。王金五十、澇窩九歲，籍父仰兄、艱難苦產，盤算銅銀、撐渡時日；天蒙私塾、爺落就寢，母子相依、白駒瞬間，春而至秋、綿綿冬長。

　　己巳盛夏，玉蘭同學，齒編如貝、眼秋似水，放足玉腳、婀娜翩翩；天河少年，高餘六尺、青布長衫，獅眼庭滿、雞群鶴立；青梅之盟、庚貼舊約，師丈青睞、兩心漸結，時光荏苒、唯恨苦短。

　　月節蟾滿、稻穀盈盈、棠果飄飄，一頂小轎，二人抬乘、披紅掛綠、盪悠鄉間；後邊馬隊，驢肩騾馱、人員喜隨、路塵飛揚；王金持事、夢然操辦、大事即定；一路向西，嗩吶鳴鳳、吹吹打打、鑼鼓歡唱、吉音頻傳；“吱、吱”，邀拳六六、吃酒嘖嘖、人聲鼎沸；“叮……當”院門屋臉、喜字新粘、人頭晃動、炮聲清脆；蓋頭下，出水芙蓉、玉面紅羞、手足無措、嬌媚靦腆；洞房裡，紅綠鴛鴦，雄氣赳赳、雌聲柔柔，燭畫暈暈、灶火映映；“玉蘭，娶你三生有幸”、“天河，一生鐵死相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異口同聲、天鑒二心；一對麗人，炕頭依依、手繞臂環，耳鬢絲磨、款款相擁，四目流轉、體傳愛意，心底之語、恨不快吐，誓言鑿鑿、鐵石不爛，臘梅花開、歷久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