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洗三立名

　　“叮噠、叮噠、叮噠”，棗紅騾子前蹄踏在老院前的青石上發出脆響，粉、黃兩朵鞍纓下方青麻韁繩隨着騾身的起伏一晃一晃，一促一促的哈氣沿着紅伴的馬嚼子分叉后緩緩上揚、霧化、彌散；黑褪的轅橋后、四尺長、紫斑的轎廂掛着藍花轎簾輕聲低吟；襯着尺高的原木馬凳，六老鬼倚着轎廂、左手支着身子、直坐在轅幫上，右手直立馬鞭的頭梢上赤纓綻開、迎着冷輝、蕭漠的空宇中靜靜豪放。

　　“六哥、您老來了，咋不支會一聲，老弟好去洋橋上接你啊！，夥計慢點!”，“今晚擺酒、在、在逍遙樓”。賈巡長側身斜頭、麻豆淡淡、醉眼巴巴、粘近老鬼、虛攙右臂；常勝架膀穩凳將六爺護了下來。“兄弟出身草莽，今日外甥洗三，哪敢有勞賈長官”，老鬼微撇開頭、避過麻豆、左臂接拐、吃住力后漠漠的說，“既然今日有事，改日再約，六爺，兄弟就先告辭了”， 賈巡長順勢鬆開、抱拳拱手、麻豆躍躍、警服土黃、輕鬆閃走，腰間的褡褳掛着的一包新肉對襟棉襖下一步一顛、一擺一搖、時隱時現；“呸”少頃老鬼吐了一口。

　　暮陽透過綠漆木窗柵隔的小塊白紙灑下一片紅暈，連炕灶火彤彤輝映着樹恩、穿銀紅紅的臉龐，外間躺櫃正中,伴着三綹裊裊升起的香煙,碧霞元君青瓷明雕、端坐米爐、靜受供奉,兩邊雜放着香燭、鞭炮、春聯、燒紙、道酉、門掛、絹花、絨花、窗花、紅繩、衛抹子年節用什，櫃側固架着老鬼帶來的大米、小米、玉米、莜麥、高粱一摞布袋。內間火炕的笸籮里散放着簪子、鏡子、梳子、攏子、毛巾、胭脂粉、豬胰皂團簇新洗什,炕頭的銅茶盤裡花碼着缸爐餅、草紙糕、艾窩窩、棗泥酥、起子饃,紅糖、大蔥、薑片、燒紙、艾葉球兒、錢糧紙碼、生熟雞蛋，翠色相間、紅倚黃伴、擁着糕點;當地擺着的朱漆描金臉盆，邊沿參差、底部微凸、漆金少色;盆底胭脂紅染的桂圓、荔枝、花生、栗子、核桃團簇着銀元、銅子色彩斑斕。茂子父母早故,小腳套繡的五老丁代替產婆、主持儀式。

　　隨着槐條蒲艾水溫入漆盆，臘花、艾葉打着滾兒上下沉浮、淡香吐出、溢浸陋室；胰皂輕打、溫巾慢撫、水聲間漾，躍動的紅燭下，尺余嬰兒二目微睜、打着小鼾、甜甜而睡；古色的銅鏡中，五指玉筍、綿手俏攤、二腿悠伸；冬清的霧靄里；臉兒紅泛、秀鼻翹動、天庭微聳；左眉心裡一顆痣點彎月隱現、黑色漆漆、透射陳暗。

　　“茂子，去剌點羊肉，我和鄭先生喝兩盅，捎帶着起名，咱沒那麼多講究”。“吱、吱”，青盅淺碰、碗筷叮噹、吃酒嘖嘖，灶台上陶制溫器兩耳小巧、黑色古樸、酒香升升，鐵鍋里滾水沸開、羊肉漸綻、饞霧騰騰，朱紅炕桌牛雜、羊雜、鹵花生、茴香豆、腌蘿蔔、醋白菜老丁廚藝、油燈飄搖、冷熱溢彩。鄭校長，同字滿月、雁眼激光、蓄髯飄飄，青色布衣、老舊棉袍、盤腿正坐。

　　“六爺，國家逢難，岳武精忠、保抱同音，唯願國順、四事諧音，依我，大名保國，小名四順，您看可否？”校長黃面，慷慨昂昂；“咱一草民，只知上無愧蒼天、下對起祖宗，聽先生所言，更加大氣，我們信你！”老鬼赤臉激激、應言義諾。

　　寒夜呼呼、羊排香香、溫酒立名、但恨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