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蝴蝶結(5)

　　7月20日那天，我正在打掃院子，突然，老師來到我家門口，我有點手足無措,很羞澀的，囁嚅着：“老師......”老師笑了,拿出一張紙遞給我,說:“當時我好擔心,現在你終於考取了.”“考取了,真的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心一陣狂喜,雖然沒有范進中舉時的痴狂,但畢竟也是喜從天降。我終於拿着通知書，翻來覆去的看，喜不自勝。我一遍一遍念着上邊的語句，生怕有什麼疏漏：

　　錄取通知書

　　王天同學，你在本年度的畢業統考

　　中，獲得123分的總分，根據我校的錄

　　取分數線，你已錄取我校。希望領取通

　　知書後，於8月26日來我校報道註冊,

　　報名時需繳納書學費4.30元,不得有誤。

　　其它事項,另行通知。

　　稻花坪區中心小學

　　1983年7月 18日

　　念完后，我在看看通知書的下邊，蓋着鮮紅的大印，我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了，我高興的跳了起來。隨即，我又連忙問問我的老師，我們班一個錄取了多少個人？因為我的心裡邊有着某種擔心，生怕某些不必要的事情發生。老師說，才錄取四個人。“才四個人？”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難道某種擔心真的要成為事實？我高興的情緒就像被突如其來冷水澆透，一下子泄了氣。我不敢在問了，我希望那一句話晚些來到。

　　這時，我的父親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見老師連忙說：“哦!王老師來了，快請坐。”隨即訓斥我道：“這孩子，真不懂事，老師來了也不招呼一聲。”我連忙識趣的去屋裡搬凳子，“老師，請坐。”隨後又給老師端來一杯茶。母親和奶奶聽見后也高興的走了出來，笑着和王老師打了招呼。我那三個妹妹看見老師有些害羞，遠遠的站着，歪着頭，目不轉睛的看。父親抽的是旱煙，他摸索着從口袋裡抽出一隻紙煙遞給王老師，說道：“老師，請抽煙。你來，是我的孩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如果那樣，你儘管批評，打罵也行，您是長輩，一切都是為他好，我們全家都感激您的。”老師接過煙，說道：“你多想了，你的孩子考取中學了，我是來送錄取通知書的。”“真的？”父親很高興， 又有些拘謹，“謝謝老師了!”奶奶和母親的臉上都堆滿了笑，一疊聲的說：“謝謝老師的教導了! ”頓了頓，老師接著說“不過這次，王天真有些危險，差點取不了，他的數學太差了 ，才考了30多分，幸好語文很好，考了80多分，要不真就完了。”

　　我擔心的事情仍然懸着，我希望老師能說出來，但又怕他說出來，我糾結着，忐忑不安。突然父親問道：“老師，這次這班取了幾個？”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怦怦的跳，到底怎麼樣呢？ 老師悠悠的說：“哎，考的不好，農村學校條件還是太差了!....... ”我豎起了耳朵，焦急的等待着。“......一共取了四個。”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突然問道：“老師，是哪四個？”“不說了,你會知道的。”我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了下去。

　　老師走後，我的心一直牽挂着，到底怎麼樣了？蝶兒取了沒有呢？按道理，她的數學比我好，語文雖然稍微差一點，但兩科加起來應該超過我的分數，取是沒有問題的吧!但隨即我又狐疑了，因為考場如戰場，瞬息萬變，臨時的發揮很關鍵，不知那天她發揮的怎麼樣？考試那天老師同學都在一起，不好詢問她，更不好表現出些微的親近，反而為了避免某些閑言碎語，我和她都故意有些疏遠，只是彼此用眼睛遠遠的注視，但當目光相遇的瞬間，馬上漂移了。

　　那天，早上考的是語文，下午考數學。中午時我與幾個同學上街去買一點東西吃，不好意思，於是沒有邀約蝶兒一道去，我知道她也不好意思叫我的。我遠遠的看見她與幾個女同學一道有說有笑的去了，雖然她表面裝的若無其事，但我從她不時漂移的眼神知道她是有所牽挂的。一會兒我們回來了，在幾棵老榆樹底下休息。閑聊着今天早上的考試，猜測着下午的數學題目。周圍許多其它學校的學生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或站或坐，都在說著話，整個校園都被我們這幫人佔據着。

　　突然，我們班出了名的老好人李紅亞悄悄的來到我身邊，她是女生中最好的人，從不說三道四、搬弄是非。她輕輕的來到我的身邊，遞給我一樣東西，說道：“王天，給，黃彩蝶給你的，她說這是好東西，她都捨不得吃，叫你馬上吃了，不準餓着，要不她會生氣的，並且叫你不要說出去。”我怕其他同學聽見，連忙說：“好，知道了，謝謝!”我接過一看，是一個烤得很好的麵包，色澤金黃。那個年頭這個東西可是奢侈品，比饅頭包子貴多了，一般人可不敢問津。我抬起頭四處搜尋，原來她在對面的梧桐樹下，身旁有幾個女同學，可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李亞紅的到來，直到把東西交到我的手裡。雖然遠，可我真的能感覺到她的溫情。那天她穿着一件粉黃色的衣裳，天藍色的褲子，頭上依然扎着姿色的蝴蝶結，臉上略微搽了一點胭脂。遠遠望去，在陽光的映照下，她像一個天使，漂亮極了。

　　忽然，兩隻追逐的小貓打斷了我的遐想，我才發覺，從老師離去后，我就一動不動的坐在小凳也子上發獃，我自問：我是怎麼了？......好了，不想了，一切隨天意吧!

　　我懶懶的走進屋裡,躺在床上,從書箱里不自覺的拿出我們的畢業照,看了起來。那是一張黑白的相片，是考試的前一天照的，中間坐着的是我們敬愛的老師，他依然穿着那件發白的勞動服，表情很莊重。哦，我記起了，那天早晨下着小雨，我的老師竟然是赤着腳來上課的，他的腳因為山路的磨礪有些發黃。當時我們看着心裡邊很不是滋味。等到照相時，照相師很為難，因為一個老師不可能赤着腳照相啊!於是想盡辦法，只好在學校側邊鄰居家借了一雙布鞋給老師趿着。老師的旁邊是幾個女同學，蝶兒站在第二排，頭上的蝴蝶結顯露出她的可愛，一身藍碎花白底的衣服，襯托出她的與眾不同。我站在最後一排，短短的頭髮，瘦削的臉，一件素白色的襯衫......看着看着,我睡著了,夢中我夢見蝶兒與我一道去區上讀書了,我們同來同去,我們牽手、我們奔跑、我們快樂、我們在向著我們嚮往的生活奮鬥、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