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上海看海

　　那年，在中國地圖的海邊上，年輕的你畫下兩個牽手相依、注視大海的身影，你說：“什麼時候，我們去看大海？”

　　那年秋天，儘管囊中羞澀，且生長於山村對上海的情況一無所知，但我們還是背負行囊，坐汽車到西安，再擠上火車，義無反顧地向著地圖上那個點出發。火車上角角落落里滿是人，連廁所的門前也是，只要能有一塊兒空閑的地方，允許你坐下來，歇一歇乏困的雙腿，便是幸運的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夜半終於到了上海火車站，出得站口，只見燈火燦爛輝煌，人來人往，全不像夜半模樣。坐在車站前面的草坪里，抬頭凝視高大建築上的點點燈光與爍爍星星織成的美麗夜空，心底涌動着一股激動和感慨，大城市就是美，連夜空都是美麗的！一陣微風拂過，疲倦的身子頓時打了個激靈，感覺被車廂里的人擠扁了的身體才舒展開來，一下子輕鬆舒服了許多。此刻，黎明已近，恐怕再去尋找旅館已屬於多餘，還不如就這樣在草坪上躺下吧。

　　看黎明將近，便在車站的書報亭里買了一本交通旅遊版的實用中國地圖冊，攔了一輛出租車，拿着地圖給他指了海邊的那個點，告訴師傅我們要去海邊看大海，他先是一楞，便熱情的招呼我們上車，一邊走一邊給我們講上海的風景名勝，他問我們都走過那些地方，我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告訴他，我們昨晚剛到，去海邊是第一站，他笑着說，你們是要到真正的“上海”啊！我們也笑了。約莫走了一兩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到了。出租車師傅指着前面說：“過了這個大堤，再往前走，就是海邊了，你們自己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吧！”我們感激地付了車費，告別師傅，踏着微微的亮光順着他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順着彎彎曲曲的堤岸向前，越往前走，周圍的景物就越清晰起來，“哇！我看到大海了，我們終於走到天涯海角了！”妻子一陣歡呼。循聲望去，只見茫茫的大海就橫亘在眼前，一股海腥的冷氣撲面而來，灰濛濛的晨曦中，她沒有想象中的洶湧澎湃，反倒平靜的像一塊寬闊而又無垠的平地。

　　就這樣，我們漫步在海邊的微風裡，心中激動的漣漪遠比這海上的波濤要強烈的多。在靠近岸邊的地方，一些年久失修的小船七零八落的擱淺在沙灘上，就像畫家筆下的點綴，只幾筆就勾勒出海的屬性與意境，樸素自然，簡單美觀。

　　我們找了一處地勢呈U形的地方坐了下來，海岸邊全是由一塊塊梯形的用水泥倒制的立方體堆積而成，人坐在上面，手可以伸到海水中。我準備好相機，極目眺望着海面。也許是由於秋天的緣故，海面似乎有霧，遠遠望去，海天一色，灰濛濛的。

　　慢慢地，海上空的雲變成了金黃色，緊接着，露出海面的太陽，像被蒙在遙遠的紗帳里，一半還溶解在下面的濛霧和海水中，一半卻紅得像彩燈，紅卻沒有一點兒刺眼的光芒，上半部天空連同雲彩以及下方的海面被半輪太陽塗染成桔紅色。一葉小船，飄蕩在桔紅的光波里，彷彿專為迎接這第一縷陽光而來，又彷彿專為點綴這幅畫面而來。那時的照相機是用膠片的，待到我咔嚓咔嚓把這海邊日出的美景照了三十六張之後準備換膠捲，但相機卻還能不斷的按下快門，頗感意外。打開蓋子一看，原來是由於天黑，把膠片的小孔沒有纏到相機的齒輪上，半天算是白忙活了，害得連日出的景色也錯失了。於是趕緊重新裝好膠捲，補起照來。此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但依舊是紅紅的，只是海面清晰了許多，遠處的許多景緻都呈現了出來。這時，旁邊陸陸續續有遊人來，也坐在我們不遠處的石墩上。“快看，波光里那一行帆船多麼壯觀！”妻手指遠方，我趕緊按下快門，把她的指尖、帆船、海面、太陽還有霧蒙蒙的天空逮進相機里。

　　待到太陽再升高些，海面的霧氣便逐漸的消退了，呈現出水天的空明，一架架若磨盤大小的飛機呼嘯着從頭頂飛過，在藍天上劃下一道道筆直的白線，我的目光，追逐着那翱翔的飛鷹，直至它消失在天盡頭。世界好大好大，而我們每一個真的就是“滄海之一粟”！

　　我們坐的石墩被太陽和粼粼波光照的格外明亮，彷彿連整個海岸也被陽光塗成金色的了。緊盯着天際，太陽已經“當空照”了，妻子“海市蜃樓”的願望怕是看不到了。望着一望無際的海面，什麼遼闊廣袤、波瀾壯闊、煙波浩渺等一切形容詞似乎都不足以表達出她的博大與浩瀚，才真正領悟到人們為什麼要把寬闊的胸懷比喻成大海。

　　時間過得真快，不覺間已到中午。離開石墩，在沙灘上，我們用石頭寫下自己的名字，寫下美麗的夙願，把自己的足跡留在了地圖上海的邊緣，戀戀不捨地舉起雙手，向著大海呼喊：“大海，再見！我們一定回來看你！”

　　儘管後來還登上東方明珠塔，看外灘迷人的風景；參觀中共“一大”會址，感受歷史的偉大與凝重；仰視金茂大夏，感嘆現代建築的宏偉與高大；攀上黃浦大橋，感受車輛急馳而過的震顫；坐上悠悠小船，飄飄蕩蕩擺渡在黃浦江面；跑到浦東機場，隔着鐵絲網近距離看一架架升降的飛機；徜徉於南京路步行街，感受老上海的閃爍霓虹；沉迷於浦東新區，觀賞造型各異的摩天大樓；漫步於人民廣場，欣賞宛若水晶般宮殿的上海大劇院；坐上輕軌列車，一覽腳下飛馳而過的街景，……但時隔多年，在我心裡留下影像最深的，卻還是那浩瀚無垠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