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飛賊
手機:M版 分類:舊聞舊事 編輯:pp958
明朝嘉靖年間,山西古縣有個名叫曹錦秋的小捕快,他在縣衙做事已經整整六個年頭,每天總指望着轄區內能發生點事,自己也好有個立功表現的機會,爭取升職加薪。誰知這鬼地方人窮氣短,就算偶爾發生打架鬥毆,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大文章可做;而一旦有大案件發生,他又沒有能力獨挑重任。眼看着同事們時不時地立功受獎,他心裡那個急啊……老婆李聞香總是埋怨他沒出息,常說自己嫁了個沒用的男人。
這一天,曹錦秋剛回到家,李聞香就笑容滿面地對他說:“你不是常說沒有機遇嗎?沒有機遇可以自己去製造。我今天幫你想出了一個好點子。”俯身上前,在曹錦秋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曹錦秋嚇了一跳,叫道:“什麼?你讓我夜裡去做飛賊,你瘋了!”李聞香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們縣衙內的那幾個捕快,人人在等案件發生;再說你那水牛脾氣,小案搶不到,大案破不了,還能有什麼機會?所以只能靠自己。今晚你們衙門內是誰當值?”曹錦秋道:“是秦天涯。”
“原來是秦天涯這個馬屁精,這小子除了馬屁功厲害,其他也沒有什麼。他二更巡街,你就三更下手。你把偷來的財物藏在一個地方,再作幾件案子后,你就主動請纓去抓賊,過上個十天半月,等知縣李大人把你逼急了,你再把那些財物拿出來,就說失物全部找回,飛賊已被你打落懸崖。這樣一來,不但死無對證,你也立下奇功一件!升職加薪就有希望了,哈哈!”李聞香得意地笑了起來。
曹錦秋從來不敢違逆老婆的意思,無奈之下,只得穿上黑衣蒙上臉,三更一過,便直奔城西劉財主家。他翻牆進入劉家後院,心裡慌得直打鼓,也不知道做賊該從哪裡下手。突然,微弱的月光下,又有一個黑衣蒙面人越過圍牆,跳入院中。曹錦秋沒想到自己來扮賊,還真遇到賊了,興奮得剛想大喊“捉賊”;馬上想到自己這一身打扮,要是給別人看見,還不把自己當作是賊的同夥,連忙閉嘴。
那個黑衣蒙面人也發現了曹錦秋,拔刀在手,剛想衝過來,忽然也想起了什麼,連忙止住腳步,向曹錦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到外面去說話。
兩人到了院牆外,黑衣蒙面人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蒙面布,大叫:“好一個飛賊,看你往哪裡逃?”氣勢洶洶地撲上來。曹錦秋聽他說話的聲音很耳熟,再仔細一看,連聲大叫:“秦天涯,秦老弟,是我!”也連忙扯下臉上的黑布。那人見是曹錦秋,驚叫起來:“曹老哥,怎麼是你?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打扮得像個飛賊一樣,到別人的家裡來幹什麼?”曹錦秋支吾了半天,才道:“我正想問你,我們衙內什麼時候規定,巡街要穿夜行衣,還要包上蒙面布?”
“我……”秦天涯也被問得張口結舌,一跺腳,只好說出原因,原來秦天涯的老婆也怪他沒有出息,也幫他出了個主意,讓他自己作案,再自己破案,給自己製造機會。他的話還沒說完,曹錦秋就笑了起來,“不瞞你說,我也是被我老婆趕出來做賊的……”兩人各自把自己的遭遇一說,頓時越說越投機。
秦天涯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子無能便是罪。曹老哥,既然我倆想到了一塊,不如就一起干吧,然後我們一起破案立功。”曹錦秋一拍大腿,叫道:“你又和我想到一塊了!這劉財主是本地首富,我們就拿他開刀。”秦天涯道:“劉財主家宅大院深,也不知他的財物放在哪裡。曹老哥,我倆分頭行事,一個時辰后,不管得手與否,在這裡碰頭。怎麼樣?”“好!”
曹錦秋重新蒙上臉,再次翻牆進入劉家後院,這次他的心裡踏實多了。藉著月光,見一座小樓建造得十分堅固,窗口加上了手臂粗的鐵柵欄,大門上有好幾把鎖。他興奮地跳上門前的石階,只聽得“噗”的一聲響,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抓賊啊!有人偷東西!”大喊聲中,秦天涯帶了一大隊家丁,拿着火把、木棍沖了出來。秦天涯大叫:“哪裡來的飛賊,膽大包天,竟敢來偷東西!”曹錦秋急得連聲大叫:“秦老弟,是我呀!你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秦天涯喝道:“你這個‘午夜飛賊’,誰跟你稱兄道弟!”上前扯下曹錦秋臉上的黑布,又大叫起來,“你不是曹錦秋嗎?怎麼當起飛賊來了。平時看你倒像是個正經人,原來私底下在干這種勾當!”
曹錦秋道:“秦老弟,你這是什麼話?剛才我和你……”話未說完,秦天涯一掌切在曹錦秋的後腦上,曹錦秋哼也沒哼一下,就暈了過去。
李聞香在家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見曹錦秋回來,不由焦急起來。她故裝鎮靜地上街買菜,聽到許多人在談論昨晚劉財主家鬧賊,秦天涯智擒“午夜飛賊”的事。連忙跑到衙門一打聽,果然是曹錦秋出事了。
“怎麼辦呢?”她雖然終日里罵曹錦秋沒用,但畢竟是夫妻,總要想辦法救他出來才是。急中生智,跑到衙門擊鼓喊冤,說曹錦秋最近患了夢遊症,半夜三更常會起來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幸好曹錦秋平日里為人還算忠厚,衙役們也紛紛為他說情,李大人法內容情,法外開恩,終於答應李聞香用三百兩銀子將曹錦秋保釋出去。
李聞香左湊右借,債台高築,又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才籌足三百兩。
曹錦秋回到家又被李聞香好一頓惡罵,但這日子還是要過,第二天一早就出去找活干,他是犯有前科的人,誰也不敢僱用他,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一份夜間打更的苦差使。
這一夜,朔風如刀,白雪紛飛。曹錦秋打完三更,渾身凍得像只過年的臘雞,沒一點暖氣,想回家暖和一下。忽然,鋪滿白雪的屋頂上,一條黑影無聲地掠過。“飛賊!”曹錦秋興奮起來,但他馬上想到自己現在是個更夫,鬧不鬧賊和他無關。可轉念又一想,自己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如果抓到了飛賊,也許……
他再也顧不得想太多,飛身上房向黑影追去。兩人一前一後,在房頂上飛掠;突然,那黑影一閃,從一幢樓房的窗口躥了進去。“這小子想行竊,我就來個捉賊捉贓,人贓俱獲。”曹錦秋心中暗自得意,躡手躡腳鑽進窗戶,屋內撲鼻的香氣中,混雜着一種異味。曹錦秋正在奇怪,突然,屁股上給人狠狠踹了一腳,他“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有人喝道:“你這個殺人犯,看你往哪裡逃?”房內的燈光亮了,曹錦秋見自己身邊的地上躺着一具女屍,渾身是血,他剛才聞到的異味,就是血腥味。不由大吃一驚,再回頭一看剛才踹他的人,竟是秦天涯,不由火冒三丈,從地上一蹦而起,大罵:“秦天涯,你這狗賊,剛才是你扮飛賊把我引到這裡的,是不是?”秦天涯得意地笑道:“不錯!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女人也是我殺的。本大爺現在是縣衙的捕頭,玩個女人還要我付錢,這賤人不是找死是什麼?”
曹錦秋道:“上次你陷害我入獄,你自己卻升了職;這次你殺了人,又想讓我替你背黑鍋,可沒那麼容易!”向著秦天涯劈手一掌,乘他向旁一閃,縱身從窗口躥出,躍上房頂。誰知秦天涯早有防備,緊隨其後跟上房頂,放聲大叫:“殺人啦,快來抓殺人犯!”他這麼一喊,曹錦秋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心想:要是再背上這殺人犯的罪名,自己這一生算是徹底完了。心頭火起,見秦天涯追上來,猛的回過身,向他撲了過去。
秦天涯正全力追趕,突然見曹錦秋回身撲過來,連忙想止住身體。不料,鋪滿積雪的屋頂非常滑溜,一個踉蹌,從樓頂上倒栽下來,後腦摔在石階上,頓時腦漿迸裂。曹錦秋嚇得驚呆了,回過神來后沒命地跑回家,對李聞香道:“我殺人了,但我不想死,就只有逃,老婆,你多保重!”也不等李聞香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抓了件棉襖裹在身上,逃出門去。
曹錦秋在深山老林的樹洞里躲了三天,又冷又餓,第四天夜裡實在熬不住了,溜下山來。心想:看來自己真的只能做“午夜飛賊”了。偷窮人家他不忍心,偷財主家怕再中機關;想來想去,還是縣衙最熟悉,那狗官李大人也實在不是個東西,不讓他破點財有點天理難容。
曹錦秋知道縣衙最神秘的地方就是李大人的書房,從不讓其他人進入,說不定裡面藏了不少寶貝。他撬開窗戶進入書房,在裡面黑燈瞎火地亂摸。在書架的夾層中找出一個小鐵皮箱,沉甸甸的,上面有把精緻的小銅鎖。“藏得這麼好,裡面肯定是好東西。”曹錦秋的心狂跳起來。忽然聽到腦後勁風響,“砰”的一聲,有人一掌切在他的後腦上,他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李聞香自從曹錦秋出逃以後,像被抽空了靈魂,成天渾渾噩噩。她到了這時才明白,不管男人活得有多窩囊,但對一個家來說,依然是一個柱,少一個柱的家隨時會塌。
這天,她正對着空蕩蕩的屋子發獃,鄰居急匆匆地跑來告訴她,曹錦秋到縣衙行竊,失手被擒,被判為斬立決,今天午時在菜市行刑,以儆效尤。讓李聞香快去收屍。
李聞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菜市的,她只記得有許多人在大罵“狗賊”,然後是劊子手一刀砍下罪犯的腦袋,她等人潮退去以後,才上前捧起地上的頭顱,大哭起來。
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道:“老婆,你抱着別人的腦袋哭什麼?”李聞香覺得這聲音挺耳熟的,抬頭見是一位頭戴烏紗帽,身穿官服的男子,但面容依稀便是曹錦秋。不由地嚇了一跳,道:“相……相公,你的鬼魂這麼快就來帶我去了嗎?”
曹錦秋哈哈一笑,道:“大白天的說什麼鬼話,你相公活得好好的,還當上官了!”原來,這地方經常鬧賊,屢禁不止,刑部下派特使來協查,剛好抓住進縣衙行竊的曹錦秋,而曹錦秋偷得的小鐵盒,裡面裝的竟然全是老百姓上報失竊的寶物。刑部順藤摸瓜,終於查清這些年來,是縣官李大人在指使秦天涯假扮飛賊,盜取民間財物。曹錦秋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和所受的委屈。刑部將案件上報朝廷,經過朝議,一致認為曹錦秋功大於過,應該給予獎賞,由他出任知縣。原來的知縣李大人墮入匪道,罪大惡極,就地正法。
曹錦秋笑道:“要倒霉時,想躲也躲不掉;該轉運時,想擋也擋不住。做人就是這麼無奈。”李聞香看看曹錦秋,猶豫了一下,道:“相公,你做賊都不行,做官能行嗎?還是做個普通的老百姓吧,心裡比較踏實。”曹錦秋奇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官嗎?現在有官做了,怎麼又要我去做老百姓。我這官是皇上親口御賜,抗旨不遵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我們能拒絕嗎?”
李聞香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一心指望你當官時,你只能去做賊;現在經歷了這些事後,我只想你做個平凡人,卻又非讓你當官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