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看到的1990

　　你看過這樣一部電影嗎？它在詮釋着一個獨特而又孤單的靈魂，它用一首首寂寞的、熱烈的、柔情的鋼琴曲帶着你走進一個世界。那裡混亂着黑奴的汗水，三等倉的美麗姑娘，還有華麗的舞會，那一個從船頭到船尾，從啟航到抵達的有盡頭的世界，就是1990全部的世界。

　　1990，他生於船，長於船，死於船，監獄、球隊、學校、醫院、城市，任何一個地方，你都無法找到他，他沒有國藉，沒有種族，沒有出生紙，不管你到哪兒，都無法找到關於他的記錄，他就像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一樣。他一生飄泊于海洋，從未踏上過陸地一步，他情願捨棄他的生命，也不願意離開那艘船。

　　他是一個天才音樂家，但是，他從未想過用他的音樂來換取什麼，因為他沒有在乎過。我記得他的話，當錄好音后，製片人告訴他他們將把他的碟片做成千萬份去出售時，他怒憤的搶過了它，他說：“我的音樂和我永不分離。”他甚至不知道錄音是什麼，當聽到碟片里放出鋼琴曲，他竟然感到震驚，在開始錄製之前，他問他們：“錄音痛不痛？”

　　他從來不去了解他不願意了解的東西——這正是我最為欣賞的。

　　人的生命是那麼的短暫，常常用轉瞬即逝來形容，它所能容納的只有那麼多，快樂也好悲傷也好，而陸地上的人們總在走着各式各樣的路，他們做各樣的選擇，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冬天憂心夏天的遲來，夏天擔心冬天的將至，他們在乞求着上帝給予他們永遠的成功與榮耀，他們尋找着四季如夏的地方。1990說，他並不羨慕他們。

　　88個琴鍵，一次航程載着的2000多個人，無限的音樂，還有無數的夢想，是他所擁有的，他抱着他的所有，安靜而又快活的繼續他的生命，他並不羨慕他們。他不貪心，所以他如此平和，所以他說“讓規矩滾蛋吧”的時候，如此的有氣勢。

　　他問丹尼：孤兒院是什麼？

　　他又問丹尼：孤兒是什麼？

　　最後他對丹尼說：丹尼，如果沒有我，你就會被送到孤兒院去了。那個時候他還不到十歲，丹尼死在他的身邊。

　　第一次見到麥克的時候，他問麥克：你有兒女嗎？

　　麥克說：沒有。

　　他深表同情：沒有！你遲早要住進孤兒院！喜歡他的說法。

　　最後，麥克在即將炸毀的破船上找到了他，他問他：這些年來你都在幹什麼？

　　他說：彈琴，即使戰時，即使沒有人跳舞，即使炸彈掉下來，我一直在彈，彈到船駛到這裡來。

　　麥克勸他下船，麥克說：人有時可以這樣，從頭做起。

　　他說：看不到盡頭，盡頭在哪裡？可以給我看看盡頭嗎？當年，我踏上跳板，不覺得困難，我穿上大衣，很神氣，自覺一表人才，有決心，有把握，有信心，我停下來，不是因為所見，而是因為所不見，你明不明白？連綿不絕的城市，什麼都有，除了盡頭，沒有盡頭，我看不見，城市的盡頭。我需要看得見世界的盡頭。拿鋼琴來說，鍵盤有始，也有終，有88個鍵，錯不了，並不是無限的，音樂是無限的，在琴盤上，奏出無限的音樂，我喜歡，我應付得來，走過跳板，前面的鍵盤有無數琴鍵，事實如此，無窮無盡，鍵盤無限大，無限大的鍵盤，怎麼奏得出音樂？不是給凡人奏，是給上帝奏。唉，只是街道已經有上千條，上了岸，何去何從？愛一個女人，住一間屋，買一塊地，看一個景，走一條死路，太多選擇，我無所適從，漫無止境，茫茫天際，思前想後，你不怕精神崩潰？那樣的日子怎樣過？我生於船，長於船，世界千變萬化，這艘船每次只載客二千，既載人，也載夢想，但范總離不開船頭與船尾之間。在有限的鋼琴上，我自得其樂，我過那樣的日子，陸地？對我來說陸地是太大的船，是位太美麗的女人，是條太長的航程，是瓶太濃的香水，是篇無從彈奏的樂章，我沒法捨棄這條船，我寧可，捨棄我的生命。反正，這世間沒有人記得我。

　　這是我看到的1990。也許還有很多，一些東西隱藏在思想的深處，無法剖析。

　　1990，隨着炸藥的引爆，永遠的離開。

　　他在給上帝彈琴嗎？爆葯是否將他的左臂炸去？是否給他在左臂的位置安上了一隻右臂？

　　無從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