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曲1990

　　09

　　離高考還有三個來月，高三（1）班的同學們已經開始忙着互寫畢業留言，他們此時更多是把它當做一種活動樂趣，而並不理解畢業分別的真正含義。也難怪，這畢竟要經過多年後的生活歷練和洗禮，通過回憶才能深深的體會到。

　　星光農場及周邊縣城根本買不到留言冊，大家就學習延安時期的南泥灣精神，自己動手。劉祥花了很長時間做了一本留言冊，就象製作一件藝術品。留言冊是由筆記本改造過來的，封面貼着自己的偶像：從一張明星片里剪出來的戴着墨鏡的羅大佑。翻開封面，第二頁的上半頁貼着身穿條格球服的張國榮，足蹬高幫白色回力鞋，半蹲着身姿用右手摁住地上的足球，形象陽光而又帥氣，清新而又瀟洒；下半頁貼着農場的場徽和象徵的剪紙：六個球里伸出四根圓柱。第三頁則寫着前言，右上角貼一張主人的一寸頭像照片，預示留言冊的歸屬。留言冊的每一頁都配一幅畫，每幅畫下寫着一句‘不是名人的名言’。留言冊的前言寫道：

　　我們是球迷，足球把我們纏繞在一起，我們是那樣的關心足球，因為它是我們的夢想，因為它牽動着億萬人的心，使人激怒、癲狂、振奮、鼓舞！我們怎麼能冷漠呢？畢竟我們血管里流動着的也是血，而且是熱的。

　　可是，我們選擇的是一個布滿淚痕的世界，足球總是一如既往地和失敗連在一起。誰都知道，足球不是春種秋收，它往往需要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耕耘播種，才能取得那麼一點點收穫，請看看中國足壇，多少有志之士，拋棄了家庭，離別了妻子，犧牲了健康，煞白了頭髮，可是足球仍然毫不客氣地跟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為綠茵場獻出青春和熱血的一代又一代中華男兒，哪一個不是以終身的遺憾而掛靴的？

　　儘管苦難重重，山高水難，但我們不害怕，不退縮，讓我們一起為中國足球的騰飛吶喊、助威、鼓勁吧！

　　1990年4月26日

　　近水樓台先得月，第一個在劉祥畢業留言冊里寫畢業留言的非吳楠莫屬。吳楠挑選了一頁畫有一名頭球攻門的足球運動員，不是名人的名言寫到：“當你耍猴子的時候，猴子也在耍你。”

　　吳楠的畢業留言沒有一絲分別的傷感，字裡行間卻追隨着流行歌曲的潮流：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是足球把我們連在一起，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將來的你大鵬展翅……，你問我何時再相聚，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大佑，祝你今後大展宏圖，實現人生的夢想！

　　顧小康當仁不讓的是第二個寫畢業留言的人，他選的留言頁面畫的是一把吉他和跳着蝌蚪的五線譜，畫下不是名人的名言寫到：“即使你是只天鵝，如果你降生在雞窩裡，你也是雞。”

　　顧小康在畢業留言冊里洋洋洒洒地寫了一大段：

　　你正像那一匹無韁的野馬，在球場上橫衝直撞，勢不可擋。我卻永遠是頭牛，踏着沉重的腳步，無法和你相比。沒有你的存在，我感到球隊里有無法彌補的損失。

　　風牛馬不相及嗎？可你卻是我的知己，不論在任何方面總是那麼的默契。球場上不惜汗水灑地；深夜裡，同在一條漆黑的小徑，同是一首致愛麗絲，卻迷醉了兩顆心靈；同是一場足球賽現場直播，碾着兩顆破碎的心。

　　也許我們不久分別，也許我們不能相聚永遠，無論在何時何地，即使我的嗓子已經沙啞，在我胸中，還在為你低低的歌唱。願一首愛的羅曼史在你我心頭迴響不會消失。

　　讓我們來祈禱，願我們之間的情誼像井崗山的毛竹，永遠散發一片生機，像海南的季節，永遠是春天。

　　顧小康的留言讓籍貫是井岡山的劉祥一輩子都清晰地記得了他這個老家是海南的球友。

　　劉祥在課間休息時把畢業留言冊遞給肖琳，說：“你給我寫個留言吧！”

　　肖琳接過畢業留言冊，翻了翻稱讚說：“挺漂亮的，”然後問：“是你自己做的嗎？”

　　劉祥聽了心裡十分得意，嘴巴卻謙虛地說：“別笑話我了，隨便做的。”

　　肖琳把畢業留言冊塞進了抽屜：“明天給你，行嗎？”

　　“沒問題。”劉祥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頓時心情舒暢。

　　第二天上早讀課，肖琳把畢業留言冊還給了劉祥。拿着畢業留言冊，劉祥的心泛起波瀾，忐忑不安，他真的很在乎肖琳對自己的評價，很想知道自己在張琳心中的形象和所處的地位，也很渴望能從肖琳的留言中讀到一些內心想要的表達，哪怕是蛛絲馬跡的暗示，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畢業留言冊。

　　肖琳挑選的頁面畫著一個背着行囊的旅行者站在高山之巔，一行行娟秀的筆跡躍入眼帘：

　　記下一點小小的感受，希望能與劉祥同學共勉：

　　也許太年輕，還未曾領略生活中更多的苦與辣；

　　也許太幼稚，還讀不懂人世間的複雜與深奧；

　　只是更多地，生活在夢中的世界，可以稱得上狂妄，因為終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然而，似乎剛開始，為什麼就要面臨一次次討厭的選擇，苦惱的選擇？

　　在別人，也許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帆風順；

　　在自己，也許幾經掙扎，仍茫然不知所往；

　　詛咒命運的的苛刻嗎？妒忌他人的幸運嗎？告訴自己，自己的人生只屬於自己，而無論如何，夢中的世界不能輕易丟棄。

　　劉祥一口氣連讀了好幾遍，希望越大，失望也大，通篇都沒找到一句自己想要看到的文字，哪怕是一個字，莫名的失落傳遍全身。

　　劉祥把畢業留言冊傳給了江美霞，江美霞寫的挺快，一節課還沒上完就還了回來，她寫給劉祥的畢業留言是一首精緻小詩：

　　致友人

　　告訴我君要遠行/ 折枝柳條贈與君/ 古有勞勞送客亭/ 只緣自古少離情

　　時人本自好超脫/ 卻也難免送友行/ 別時無有江浸月/ 四月春光還媚明

　　送君不用送客亭/ 留言冊上話分明/ 五年長載同窗友/ 問君是否記得清

　　內向深沉是君性/ 綠茵場上示君影/ 不知畢業離校后/ 球場雄姿還否勤

　　曾志勇倒是主動出擊，走過來問劉祥：“大佑，你的留言冊呢，趕緊給我，你看看，現在是留言冊滿天飛，不抓緊就沒時間給你寫祝福了。”

　　曾志勇的畢業留言簡單、直接、明了：

　　我想你的妻子一定是個球迷。祝高考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