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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深處

手機:M版  分類:另類小說  編輯:小景

  哈爾布反剪着手在窗外焦急而又忐忑地來回踱着步子。

  這次是只能成功絕不能失敗啊!

  為了今天,他已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並早早地為未來的兒子起了個自己特別滿意的名字——胡柴尼。因為他生孩子的指標只剩最後這一個了。望着院子里兩個正藉著月光起勁地踢毽子的女兒,他不由得一陣惱火。

  胡大呀,請給我哈爾布賜憫個兒子吧!哈爾布閉着眼睛在心裡默默地祈禱着。

  屋子裡的接生婆與自己的阿媽,老岳母已忙得不可開交。妻子老姐此時痛苦的如同晃動不定的鐘擺。

  “老姐,千萬別泄氣。”接生婆與眾親人們在一旁似拉拉隊般地助着威。

  哈爾布那根弦綳得更是緊。他不安地將灰黃的臉與雙手緊貼在窗上,似副投降的架勢般竭力地向屋裡張望着。

  “依不里斯(魔鬼)!”極度虛弱的老姐看到窗上的哈爾布嚇得大叫道。

  哈爾布阿媽與他老岳母向窗上一看也大吃一驚,繼而才定下神,原來窗上爬得是哈爾布。那樣子不要說身子虛的人,就連屋裡所有的人都着實給嚇了一跳。他頭戴着一頂乳白色的禮拜帽,面容憔悴,一張黑猩猩般的臉夾在兩手間,神色慌張而又複雜地隔窗窺視,讓人猛一看活像一個露着猙獰面目的魔鬼,正舉着雙駭人的大手凶神惡煞地向人撲來。

  “哈爾布,你這個依不里斯,咋不往遠里走,小心把老姐嚇出病咧!”哈爾布阿媽滿含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訓斥道。

  哈爾布自覺沒趣便到院子的另一邊去了。他姐姐的小兒子熱蘇里正用一個布條鞭子在抽打着陀螺,陀螺受到了鞭策,飛快地轉着圈兒。

  小熱蘇里全神貫注地盯着地上飛轉着的陀螺興奮地喊着:“看!我的氂牛吸住了。”

  哈爾布盯着地上飛轉的陀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看着,看着,那驅趕陀螺的彷彿已不是小熱蘇里,而是自己將要出世的胡柴尼。小胡柴尼彷彿已長大了,正嚷着叫自己給他削個精緻的陀螺。他興奮地掏出腰刀很投入地削着陀螺,在上面刻上了道道花紋,並藝術地塗上了不同的顏色,還在陀螺的最尖端鑲上了一顆大大的鋼珠子,他用拇指與食指將削好的陀螺夾在手中,小柴胡尼正拿着他用麻繩精心搓成的鞭子在急切地等待着。他使勁一捻,那個陀螺便脫手而出,它像個啟動的機器般飛快地旋轉着,陀螺的花紋在高頻率的旋轉中正千變萬化地呈現着不同的色調。

  “叭——”的一聲清脆的鞭響,他的小柴胡尼半背着手,右手執着鞭,歪着腦袋,傾斜着身子,眯着眼睛,正津津有味地趕起了“氂牛”。

  哈爾布不禁自豪而又親昵地嗔怪道:“這個小二杆子。”

  “哇——”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啼哭,一個新生命便帶着萬分的委屈與無奈來到了人間。

  正沉浸在無限憧憬里的哈爾布被驚的差點坐在了地上。心裡那根弦便拉到了極限,他一下緊張的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屋裡頓時手忙腳亂。

  他想問一聲是男是女,卻始終不敢張口,如果再是個丫頭,胡大呀!我可就沒指望了。

  兩個丫頭還在不厭其煩地踢着毽子。哈爾布心煩意亂地喝道:“到那個屋裡坐着去,一個丫頭家咋那麼不穩重。”

  兩個丫頭收起毽子撅起小嘴向他勾了幾眼便怏怏離去。

  丫頭就是外人哪!當父親的說這麼兩句就這麼個架勢,長大就更不用提了。胡大呀——哈爾布長嘆一聲心裡澀澀地這樣想着。

  “叭——”小熱蘇里由於用力過猛一鞭子把陀螺抽得碰在了哈爾布的腿上,而後陀螺便在地上斜轉了幾下不動了。哈爾布便滿懷歉意地拿起陀螺用手一捻,陀螺又轉起了圈兒。小熱蘇里溢着天真的笑意便抽趕了起來。

  這時他阿媽開了門將一盆髒水奮力倒在了院里。

  “阿媽,是兒子還是丫頭?”哈爾布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阿媽陰着臉沒做回答。半天才說道:“叫小熱蘇里在碗里尿點尿,老姐有些暈。“

  哈爾布沒敢再多問,他忙叫着小熱蘇里。他知道童子尿的妙用。望着歡欣雀躍的小熱蘇里嘆道:“唉——兒娃子多攢勁呀,就連尿都是葯哪!”

  小熱蘇里在他的叫聲中仍在貪婪地抽打着陀螺。

  “小熱蘇里,你來!”

  此時小熱蘇里一聽他舅舅加重了語氣,便無可奈何與無限留戀地將旋轉着的陀螺拿起裝在口袋裡,並用手在口袋上壓了壓,這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幹啥呢?”小熱蘇里反問道。

  “你給這碗里尿點尿。”

  “往碗里尿?把尿裝在碗里幹啥呢?”

  “你舅母喝呢。”

  “啊!舅母喝我的尿?胡大喲,臟死了。”

  “小娃娃的尿是葯,你舅母喝了病就會好呢。今天把你叫來專門是尿尿的。快,往碗里尿。”

  小熱蘇里極不情願地掏出了小牛牛,並對準了碗。半天,不見動靜。

  “咋不尿?”

  “我尿不下來。”

  “咋尿不下來?”

  “碗是吃飯用的,我尿在碗里有罪呢。”

  “治病的尿,沒罪,沒罪,快尿。”

  小熱蘇里努力了半天還是尿不下來。

  “咋還不尿?”

  “尿不下來。”

  “小熱蘇里,你尿時別想着往碗里尿,你想着自己正在外面的大草原上尿呢。”

  “嗯。”小熱蘇里應了一聲。

  少頃,一股細而長的水柱噴出。哈爾布像個乞丐般高高地端着碗。小熱蘇里的尿沒尿在碗里,反而卻噴洒在了他的臉上。

  “你這個小壞松,你咋尿的?咋往舅舅的臉上尿呢?”

  “我沒往你臉上尿,我往碗里尿呢,誰知咋給尿到你的臉上了。”小熱蘇里嚇得連忙辯解道。

  “你這個小壞松,可能是牛牛長偏了。”哈爾布用手抹了一把臉笑道。

  他把碗放在地上,讓熱蘇里繼續尿。

  小熱蘇里用一隻手握着小牛牛,將屁股竭力向前挺着,刷的一聲,尿打得碗錚錚做響。

  哈爾布蹲在地上雙手托着臉專註地欣賞着小熱蘇里尿尿。嗨,兒娃子多好呀!你看那個神氣,高昂着頭,提着小牛牛,站在那裡噴出的尿都像高壓水槍般那麼有力。

  哈爾布端着尿送了進去。他急切地盯着浴盆里嬰兒的下身,他咋看也沒個帶巴的。

  又是個丫頭片子!

  胡大呀!這真是瘸腿上拿棒敲呢呀!哈爾布險些暈了過去。他踉踉蹌蹌地跌撞到了另外一間屋裡失聲地慟哭了起來。

  轉眼老姐的月子出了。

  親朋好友們提着禮物陸續都來看她。哈爾布沉沉地低着頭,陰着臉打發著每一個看月子的人。

  “哎,你成天陰着個臉給誰看?生不下個兒子就光是我的事嗎?我把啥都給你了,你在上面把啥招術都使了,咋還是丫頭?”老姐委屈而又憤懣地發泄着。

  “啥?我的事?我把最好的種子撒到鹼地上了還能有個好收成嗎?”哈爾布氣急敗壞地吼道。

  “啥?我是個鹼地?!恐怕我這塊肥的讓你那些三代種子光長秧子了吧?”老姐反唇相譏道。

  “這個騷婆娘,還嫌我的種子不行,你說誰的種子行?”哈爾布氣得臉幾乎擰成了麻花。

  老姐知道丈夫沒事找茬兒。

  其實生個丫頭她也覺得自己窩囊啊!難道自己不願意要個兒子嗎?鄉里的人沒工資來養老,就幾畝薄地能幹啥?到老了丫頭全嫁出去,他們還要到地里忙活呢。沒有兒子就連舉行割禮都沒份呀。曾經那麼多張被自己兌現的請貼又怎樣收回呢?雖丫頭結婚時可以收回,但那還是啥時候的事呀!一入冬成天的請貼像雪片般飛來,那些盛情難卻的帖子能拒絕嗎?啥時自己也熱熱鬧鬧地辦一場子筵席呀!胡大呀!胡大咋就給我們不舍散個兒子呢?想着想着,她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哈爾布見妻子流了淚,便無可奈地仰頭長嘆道:“胡大呀!”

  春暖花開的時季到了。

  南方的燕子扇動着輕捷的翅膀,箭似地涌到了哈爾布深居的這個草原上來了。雄鷹矯健地在上空打着旋子,發出犀利深邃的呼嘯。善良好客的哈薩克族們此時騎在馬背上揮舞着鞭子,前伏着身子,信馬由韁地飛馳在草原上……

  草原上碧草如茵,牛羊簇動,布穀聲聲,萬物競春。

  草原盡頭的田間人們又開始忙活了起來。

  哈爾布頹唐地開着小四輪向田間奔去。老姐坐在裝滿糞的拖鬥上靜視着空中翱翔的雄鷹出神。

  過往的行人們都友好地朝哈爾布打着招呼。但哈爾布心煩意亂,懶得去應酬。他像跟機子過不去似的超負荷地駕馭着。機子被他擺弄的不知所措,時而東搖西擺,時而快慢無律。坐在後面的老姐緊張地半張着嘴,無聲地緊攥着拖鬥上的牽引架。

  後面楊尤素的愣頭兒子也開着小四輪朝田間拉糞。楊尤素在高高的拖鬥上鋪了個麻袋,斜躺在上面,並用一隻胳膊蓋在臉上,鼻子里還哼着得意的曲子。柔和的春光沐浴在楊尤素的身上,顛簸搖曳的車子似搖籃般地晃動着,楊尤素哼出的曲子舒適的幾乎變了調。楊尤素的愣頭兒子見哈爾布在他面前不安分地跑着。頓時一種要賽過哈爾布的慾望襲來。哈爾布以為他的新四輪快嗎?哼!他開那麼快我幹啥去?隨之將四檔摘去換上六檔,一腳油門,隨着排氣管里一股濃濃的黑煙,他的機子像匹脫韁的野馬般超在了哈爾布的面前。當超過一個電線杆的距離時那個愣頭回過頭朝哈爾布來了個勝利的微笑。

  田間的人們都喝彩了起來。

  哈爾布氣炸了肺。

  這個楊尤素的愣頭,這些個有了兒子的人也太狂了,他們都笑我哈爾布沒有個兒子!媽的,乾脆罰款也得生一個兒子,我哈爾布有的是錢。他這樣在惱火地想着。

  晚上,哈爾布早早地熄了燈將老姐壓在身下說:“唉,咱倆再生一個吧。”

  “還生?再生就得罰款呀!”

  “罰款,哼!我哈爾布有的是錢,叫上面儘管來罰吧。我若有個兒子哪怕把家產罰完也願意。”哈爾布氣咻咻地吼道。

  “若再生一個丫頭呢?”老姐反問道。

  “再生!”

  “再生得還是丫頭呢?”

  “再生!”

  哈爾布被妻子挑逗性般的一番話給激得怒火攻心。他怒氣沖沖地罵道:“媽的,我就不信瞎貓還碰不上個死老鼠。”

  “我一看你都是生丫頭的相,整天無精打採的。”老姐不顧一屑地說道。

  “夾住你的嘴,少在這兒胡扯了。村西的薩利哈乾的像個麻桿,蔫的像個霜打得茄子,他咋生的全是兒子?!”

  老姐聽了立即熄了火。

  她曾認為男人長得單薄了可能要生丫頭,可村西的干麻桿薩利哈竟生得全是兒子。她一時也搞不清生男生女的奧秘了。

  “哎,今晚你有多大勁就使多大勁吧。咱倆再試一次,我就不信瞎雀還碰不上個秕穀子。”老姐平躺在炕上呵着熱氣對丈夫說道。

  “就是嘛,今天你看見了嗎?那個壞松楊尤素連正眼都不看我們,還慫恿兒子給我們脹氣呢。沒兒子的人就這麼賤呀!”哈爾布長嗟短嘆地說道。

  “就是,得要個兒子。今晚上你把勁使大些,不出力咋會有個好收成呢。”老姐呢喃着便纏繞在了哈爾布的身上。

  “沒兒子,也就沒理由過割禮,不過割禮我們前後搭出去的禮……”

  哈爾布嘿嘿乾笑了兩聲,便奮力向老姐身上壓去……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老姐的肚子已有了起色。哈爾布望着妻子真是喜憂相兼。喜的是又有了新的希望,憂的是千萬再別生個丫頭了。

  胡大呀,大能的主哪!這次麻繩千萬可別從細處斷了。

  從這以後,哈爾布對老姐更是百倍的呵護。他要讓自己還沒出世的小胡柴尼在母體內就要養尊處優,發育完美,到出世那天就要顯出與眾不同的神色。

  哈爾布這樣想着,想着,心裡甚是得意。

  隨着老姐肚子的變化,村裡、鄉里的領導與計生委如臨大敵,紛紛湧向了哈爾布的家。接二連三的黃牌警告向哈爾布頻頻亮出。

  但哈爾布卻是立場堅定,毫不動搖。

  工作組見車輪戰術無效便採取強攻,他們開着推土機轟隆隆地來到了哈爾布家。

  此時已兵臨城下。

  哈爾布院里圍滿了人。

  計生組組長鐵青着臉向哈爾布吼道:“哈爾布,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計劃生育是中央規定的,這不是從我家出來的制度,是帶有法律性的,也是強行執行的。我給你幾分鐘考慮,你是將孩子引產還是與國家制度對抗呢?你要知道雞蛋碰石頭的結果。如果引了產,既不罰你的款,也不拆你的房,你別為了一個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弄的家破人亡了。”

  大家聽了計生組長的話將目光刷地投向了哈爾布。

  哈爾布向計生組組長瞪着牛一般的眼睛,上下齒不停地做着急劇的摩擦,胸脯像一片被風吹拂着的麥浪般正呈波浪式地起伏着。尤其是太陽穴邊的那道血管高高的凸了起來,特別醒目,他一下脫去了褂子奮力扔在了身後,倏地從腰間抽出兩把早已預備好的短把子斧頭,豎持在雙手朝計生組組長吼道:“你狗日的兒女成群,我哈爾布只要個兒子就像天塌下來了。你說,你們想幹啥呢?”

  “哈爾布,你想幹啥呢?”村支書忙插話擺着副威嚴的架勢吼道。

  “我想日你先人呢!把你些狗日的今天不叫我活了,行了,我也不打算活了。”哈爾布揮着雙斧竟調轉方向向插話的村支書記撲來。

  村支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平時沒情況的哈爾布今天竟這麼厲害。溜吧,大掉價。視死如歸吧,定吃大虧。

  他是新來的支書,他哪裡知道這個身材矮小,一副毫無崢嶸之氣的哈爾布,這人一旦發起性子來恐怕連野豬也不是他的對手呢。

  最讓人震撼的是四年前的一件事。

  那天夜裡天上飄着鵝毛大雪,但月光卻很皎潔。晚上哈爾布的大犍牛突然發出幾聲令人心怵的慘叫。接着村子里有人大叫道:“野豬進村了!快打呀!”這一聲叫喊使整個村子頓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哈爾布雙手持斧,飛身出門。

  他藉著月光往牛圈裡一看,只見一頭野豬正津津有味地鯨噬着他心愛的大犍牛。

  他大叫了一聲:“我的犍牛呀!”

  那頭野豬聽了他的大驚小怪,頓時回頭露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勢在極端煩感地敵視着哈爾布。

  哈爾布由於失去了犍牛悲痛的心情那顧得上害怕呢。他大喝一聲:“把你個蠢豬!你還我的大犍牛!”說完便舞着雙斧像個黑旋風李逵般向那頭豬撲了過去。

  一向橫衝直撞慣了的野豬哪裡見過這種亡命之徒呢。它被哈爾布堵在了牆角,驚的團團亂轉。待那傢伙愣過神來便呼嚕嚕的一聲向哈爾布撲來。

  哈爾布是個馴馬與騎馬的行家。他騎馬的速度相當快。不管有多麼難馴的馬,只要他手按在馬屁股上就能縱身穩騎在背上,並還在馬背上玩好幾種凡人難及的花招。

  此時哈爾布見野豬迎面撲來,將身子一閃,用手一按野豬的屁股,便飛身穩騎在了背上。他一向用這種姿勢騎慣了馬,今天在極度憤怒中,竟忘了來斟酌一下自己該不該騎這頭豬。

  但已經騎上了。

  此時哈爾布騎在野豬的背上,心裡猛然一驚,胡大呀!我咋把野豬給騎上了呢?你說我這個人呀!哈爾布後悔莫及地責怪起了自己。

  那頭野豬被哈爾布騎在了背上。這還了得!那傢伙那會讓背上騎人呢,它憤怒而又驚慌地尖叫了一聲,隨之邊跑邊在左右扭着尖嘴向哈爾布拱着。

  村子里一群拿着杴叉棍棒的人們敲盆打鼓地追着兩頭黑不溜球的野豬在滿巷子轉。那兩頭豬經過的地方便是一陣的尖叫與怒吼。

  正在人們緊張而又興奮地追着這兩頭野豬的時候,哈爾布被身下這頭野豬馱着跑進了人群。

  “胡大呀!這個豬把哈爾布馱跑了。”人群中有人吼道。

  “壞了!哈爾布的性命保不住了,快!咱們救哈爾布去。”哈爾布的哈薩克鄰居卡也熱拜克策馬向那頭野豬奔去。

  哈爾布雙腿夾緊野豬的肚子,兩把鋒利的斧子將左右回頭的豬嘴閃電般地輪番砍着。不一會兒,野豬的嘴上血肉橫飛,半截嘴已被砍得吊在了腮幫。野豬失去獠牙與尖嘴也就變成平常的豬了。那傢伙後來不敢再轉頭了,只是吼聲震天瘋了般朝山上奔去。

  哈爾布一閃身跳下了豬背。那傢伙嘴上四濺的血腥味使哈爾布險些暈倒。

  好厲害的傢伙喲,那傢伙雖沒有再報復自己的意圖,但仍沒個要死的打算,徑自低着頭向前小跑着。

  哈爾布望着遠去的野豬深深地長嘆道:“這傢伙的命好長呀!”

  從那以後阿克塔木草原上人們便送給他一個“尕司令”的稱號。

  現在他拿着當年戰敗野豬的武器霍霍向村支書撲去,人們認為哈爾布在示威嗎?村支書想着憑哈爾布這號人他只說幾句像樣的話對方就會僵旗息鼓,乖乖就範。沒想到這芭蕉扇一扇火苗竟竄在了自己身上。望着哈爾布縈繞在他頭上的兩把斧子,竟一時慌了手腳。

  這時老姐哭着從屋裡跑了出來。她像個母老虎般死死地抓住了哈爾布握着兩把斧子的雙手……

  “住手”正在這千鈞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斷喝。

  哈爾布的雙斧在空中像點了穴道似的凝固了。大家朝門外一看:只見一位三十八九,衣着樸素,神態威嚴,滿臉儒氣的漢子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高書記來了!”不知誰這樣喊了一聲。

  高書記走到村支書面前沉着臉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我,我們村的哈爾布超生,我在按政策辦事。”村支書唯唯諾諾地說道。

  “按政策辦事?!按政策辦事就舞刀弄槍嗎?”

  “這……”剛才還振振有詞的村支書此時竟有點無言以對了。

  “這推土機是怎麼回事?”

  “哈爾布在計劃生育上負隅頑抗,我們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這種下策是我們共產黨能出得嗎?如果光計劃生育上就推老百姓的房,那麼其他工作上遇到點麻煩難道就得抽老百姓的筋嗎?哈爾布同志超生是你們思想工作做得不夠,馬列主義學的不精。到任何時候,只有落後的領導,絕沒有落後的群眾。”高書記慷慨激昂地說道。

  嘿,這位素不相識的高書記還幫着咱們說話呢。哈爾布聽了心裡一陣的激動。他頓時忘了剛才的不快,竟裂着嘴差點笑了起來。

  接着高書記又將頭轉向哈爾布並和藹地說道:“哈爾布同志,計劃生育是我國的一項國策,請在某些地方要與我們配合啊!剛才我經過此地來檢查工作,才遇到這種事。我在這個縣上任不到兩年,由於時間倉促,對基層的有些事還不太了解。剛才他們的鹵莽請你多做原諒。我在這兒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再次向你道歉。”

  哈爾布聽了這席話,五臟六腑頓時感到清爽了好多,他望着手中的那兩把斧頭慚愧地低下了頭。他向來就痛恨當官的人,總覺得當官的就沒個好人。他認為當官的就有權有勢,既然擁有這些就得大魚吃小魚,小魚無法活了就得和他們拚命,就是這麼個理。但今天這位高書記講得話他卻覺得很受用。他轉眼又一想,可能是自己這兩把斧子起作用了吧。這世道松人吃不開呀!狠人就是狠人。我如今沒兒子,再自己不狠一點,那就更沒勢了。哈爾布想到這兒又將兩把小斧子緊握了起來。

  “哈爾布同志,你以前生了幾個孩子?”高書記問道。

  “三個丫頭了。”

  “還打算生嗎?”

  “生!”

  “若再是丫頭呢?”

  “生!”

  人群中發出一陣鬨笑。

  高書記聽了哈爾布理直氣壯的回答微微笑了笑。他略沉思了一會兒,便親昵地拍着哈爾布的肩膀說道:“哈爾布同志,我就喜歡你這種人。這樣吧,我想在你家小住幾天,若了解你的情況特殊,到時也可酌情處理,並且咱們還可交個朋友,你看咋樣?”

  “行呢,行呢,只要你們再給我哈爾布一個生兒子的指標,咋樣也行。”哈爾布聽了將兩把斧子別在腰間高興的只搓手。

  “好,那我從現在起就住在你家了。”

  “高書記,你住我們那兒吧?”村支書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必了,住在哈爾布家和你家不一樣嗎?”高書記對村支書淡淡地說道。

  哈爾布聽了高興的嘿嘿笑出了聲。

  高書記向所在的工作人員一揮手,,接着大小轎車與推土機紛紛開出了哈爾布的家。

  晚上,哈爾布向高書記上了幾個菜,倆人便坐在炕上暢談了起來。

  “高書記,你不喝酒吧?”

  “噢,酒,不喝。我想喝你們柜上擺的蓋碗茶。”高書記指向柜上橫擺的幾個蓋碗笑道。

  哈爾布聽了甚是高興。

  他忙用餐巾將蓋碗擦了擦,然後向碗子里放了一撮細茶,加上兩塊冰糖,並讓老姐從一個小箱子里開鎖取出乾貨,每樣抓了幾個便下在了蓋碗里,最後提起暖瓶向蓋碗里少量地倒了點開水,恭敬地端在了高書記的面前。

  茶水融着冰糖錚錚做響。

  高書記呷了口放下蓋碗嘖嘖讚歎道:“好茶,好茶!”

  哈爾布聽了高興地直點頭。

  “哈爾布,你今年多大?”

  “三十好幾了。”

  “那你就是我的兄弟了。”高書記笑道。

  “嘿嘿,你是我哥,你是我哥,行呢,這樣再好不過了。”哈爾布笑道。

  “兄弟,你家的日子過得還可以吧?”

  “好着哩,知感着哩。現在有三百多隻羊,二十來頭牛,37畝地,還有幾萬元存款呢。”

  “喲,你這人還挺能幹的嘛。這麼說你是村裡的富戶了。”

  “可以這麼說吧。”

  “兄弟,你這個富戶可要起帶頭作用呀!阿克塔木草原上的人都像你這麼有本事就好了。”哈爾布聽了高興的連手中的暖瓶都拿不穩了,他此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望着高書記嘿嘿直笑。

  餐桌上的那支蠟,此時不知什麼原因汩汩地流積着岩漿般的溶液,頃刻像放在爐板上的冰塊般消釋了起來。蠟燭的那束桔紅色的火焰像信號燈般閃耀了幾下便無聲地熄滅了,蠟體上便裊裊地殘昌着一縷青煙。

  哈爾布趕忙拿了一支蠟點着,屋裡又重新亮了起來

  “兄弟,這兒沒拉上電嗎?”

  “沒拉上。”

  “為什麼?”

  “沒人管。”

  “如今已是什麼年代了,沒電可不行。今天若不在你家住,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呢。這樣吧,我今年想辦法給這兒拉上電,怎麼樣?”

  “行哩。可就是路線有點長。”

  “線路再長,只要大家站在一起,我想再大的困難也會克服的。不能因為路線長就讓這兒永遠黑暗啊!”

  這一夜,高書記與哈爾布聊了很久。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

  高書記將雙拳握在腰間在哈爾布房後面小跑着。

  絢麗多彩的朝霞映照在了這個大草原上,草原上紅光剔透,異彩繽紛,頓時蘊滿了無窮的生機。

  老姐將幾個雞蛋打在鍋里煎着,哈爾布將兩手筒在袖子里,望着紅彤彤的朝陽開心地笑着。

  哈爾布房子周圍頓時瀰漫著一股誘人的清香。

  吃過早餐后,哈爾布要高書記在家休息,他去地里收割玉米,但高書記也要堅決和他一起下地。

  哈爾布無奈,只好結伴而行。

  高書記用搖把發動着了哈爾布家的小四輪,他搶先坐在前面當起了駕駛員。

  哈爾布站在後面的拖鬥上兩手扶着牽引架,高昂着頭也像楊尤素似地唱起了歌:

  “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子會唱歌。它能給勇敢者,以智慧;也能給善良者以歡樂。只要你懂得它的珍貴呀,山高那個路遠,也能獲得。哎啦哎嗨,哎啦哎嗨……”

  哈爾布將自己的音量調到了最佳角度。

  他的歌聲引來了路上與田間的人們。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向哈爾布張望着。尤其是當他的機子經過楊尤素的地時,哈爾布將唱歌的嗓門超水平的發揮。

  楊尤素和他的愣頭兒子、老婆們都停下了活疑惑地朝哈爾布望着。

  “哈爾布這傢伙就是招數高。昨天拿着兩把斧頭把威風耍盡了,今天又讓高書記親自為他開四輪。胡大呀,這世上人狠了風向都跟上轉呢。這傢伙昨晚上也不知把高書記咋樣漫當(討好)了,看來又拿了個生兒子的指標。”楊尤素的長嘴婆說道。

  “你少胡說!人家高書記是個啥人。咋會跑到這就讓哈爾布給漫當轉了呢?真是笑話。”楊尤素不滿地朝老婆吼道。

  哈爾布故意將頭往高里揚,嘴裡不停地唱着那首歌。歌聲粗狂而又嘹亮。阿克塔木草原上的人們破天荒地的聽到了哈爾布的歌聲。他們也實在沒想到哈爾布的歌竟唱得那麼有板有眼。

  “這歌咋那麼熟悉,好像是哪個電視里唱出來的。”剛過門沒幾天的俊媳婦鎖夫燕嘖嘖讚歎道。

  她此時停下了手中的活,將垂在前額的劉海用纖指往後撥了撥,頓時覺得自己也有那種唱歌的慾望,鼻子里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哈爾布哼了起來。當她看到丈夫伊斯哈那張黑青的臉時,便又畏懼地拿起鐵叉使勁挑草。

  伊斯哈嫉妒地朝哈爾布哼了一聲說道:“這個米湯罐子,養兒子沒本事,騎個馬,溜個官官的溝子還滿有學問呢。”

  “你別說風涼話了,有本事你也把書記請來給咱開四輪。”伊斯哈的媳婦沒好氣地搶白道。

  “你……”伊斯哈怒指着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到了地里,高書記拿起了鐮刀要與哈爾布來個割玉米的擂台賽。哈爾布生來就愛逞兇鬥狠,這樣的比法使他一下來了精神,他脫去外衣。向兩手掌吐了口唾沫,然後雙掌對上擦了幾下,便揮着鐮刀嚓嚓嚓地砍了起來。

  高書記也不甘示弱與他並肩前進。

  隨之地里便是一陣急促的嚓嚓嚓聲。隨着他倆身子的起伏,一棵棵玉米桿像中彈的日本鬼子般應聲倒下。

  哈爾布以為不上幾個回合,高書記就會氣喘吁吁地坐在田埂上用草帽扇涼呢。沒想到高書記竟然緊追不捨。這下他的破門帘有點掛不住了。他一邊砍,一邊不時地窺視着高書記的動向。

  比過高書記也就等於戰勝了全縣所有的人。

  想到這兒,哈爾布又是一陣猛砍。

  中午快到了,他已割到了那邊的田埂,高書記雖離他不遠,但還是敗在了他的手下。

  別人說我哈爾布不下一個兒子,我雖沒兒子但卻把全縣的頭號人物給戰敗了。生不下兒子的人就是囊松(無能)嗎?不是!哈爾布在心裡這樣想着。

  “喂,高書記,中午到了,來歇會兒吧。”

  “不用歇,我馬上就完成任務了。”高書記朝哈爾布笑道。

  “那這樣吧,我來幫你。”哈爾布詭笑着拿鐮刀給高書記幫着割。他細細一看,原來高書記割得是八行子,自己才割了五行子。

  他不由得一陣臉紅。

  一會兒,高書記的那幾行也割出了頭。他倆坐在田埂上興奮地又聊了起來。

  “高書記,你咋怎麼能幹?”

  “我以前也是農民。”

  “你以前也是農民?!”

  高書記望着哈爾布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那你和我的區別是:你上學了,我沒上學吧?”哈爾布心理極不平衡地問道。

  高書記又笑着點了點頭。

  “唉,我這人也是個聰明人,若當時上學……”哈爾布後悔莫及地感慨道。

  “是啊!文化太重要了。你們這兒人口較為集中,我怎麼沒看到學校呢?”高書記問道。

  “這兒的孩子都到六七里的地方去上學,由於路遠,若在雨天或雪天更是寸步難行啊!所以有些娃娃就不上了。

  “是這樣嗎?”

  “是的。”

  “這兒一定得辦個學校。讓阿克塔木草原上的人們都得有知識。這兒將來一定會成為一片誘人的綠洲。”

  “辦學校?我還沒想過,我們這一代已經荒廢了,可下一代要有文化啊!”哈爾布無限感慨道。

  “若干年後,這兒會像城市一樣,不過暫時我們的財政上還有點拮据,辦學校、拉電,一要靠政府資助,二要靠大家集資,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富戶得鼎力相助呀,只要大家能站在一起,我想這點小困難還是能克服的。”

  “高書記,你放心,我到時一定幫,只要有人帶個頭,牽個線,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高書記高興地握緊了哈爾布的手說道:“兄弟,好樣的!”接着又問道“你們這兒共有多少戶人?”

  “這裡原先人少,這幾年也不和從哪裡來了那麼多日眉子怪眼的人,人口還真不好計算呢。”

  高書記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接着便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啊!人口多哪!今後還要不斷增加人呢,地球就那麼大。但人口的逐年增長已嚴重影響了生態平衡。國家不實行計劃生育行嗎?現在不是國家強迫人民計劃,是地球逼着人類計劃。兄弟,若再不計劃,你說咋辦?”

  “咋辦?把外來的盲流趕回口裡,哪裡來的哪裡去,我看就這麼辦。”

  “現在影響生態平衡的不是人口流動造成的。”

  “那是啥造成的?”

  “超生嘛。”

  “超生?以前我們父輩們一生就是幾個,現在計劃的只剩兩三個了,還要計劃,難道最後計劃的只能死不能生嗎?”

  “兄弟,少數民族三個,國家幹部只准生一個。”

  “要第一胎開張就是丫頭呢?”

  “那再沒第二個了。”高書記堅定地說道。

  “那你是幾個?”

  “當然是一個了。”

  “是兒子?”

  “是丫頭。”

  “啊!丫頭?難道你不想多要?”

  “多要?這世上孩子的多少不能說明問題。大鍋飯時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現在一畝地又能產多少呢?這麼大的反差說明了什麼呢?說明科學發達了。科學的進步標誌着人口素質的提高,人民素質就來源於文化。二十年前我們沒實行計劃生育。人均收入低微,科學落後,今天這一切又能說明什麼呢?現在應大量培養人才,而不是來大量生產人口啊!”

  “不管咋說沒個跟着自己姓的後代那該多痛苦呀!再說沒兒子的人就短勢呀!”哈爾布難過地說道。

  “痛苦這個詞該怎樣解釋呢。我們敬愛的周總理一生別說生一個兒子,就連個女兒都沒有。很多人勸他要個孩子,他卻說,人民的子女就是我周恩來的子女。”

  “啊!周總理生十個兒子誰敢管。他咋不留個后呢,可惜哪!”

  “人生的意義也不能完全局限在生兒育女上嘛。主要是看對社會的貢獻啊!毛澤東為了新中國的解放事業,先後失去了六位親人。看過《毛澤東和他的兒子》那部影片嗎?當毛澤東得知毛岸英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消息后,他是怎樣的悲憤啊!但為了新中國的解放事業能不付出代價嗎?為了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們的偉人們還有很多普通的人都願舍妻丟子,我們做點其它的事還用瞻前顧後嗎?兄弟,你已有三個女兒,還要第四個。我國的土地只有960萬平方公里,這其中還有山脈、湖泊、戈壁灘等。我國是世界的人口王國,把我國的人與世界各國人混雜在一起,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中國人哪!”

  “啊!這麼多?”哈爾布驚叫道。

  “你已有三個女兒,可我們好多人連一個女兒都沒有啊!現在對少數民族實行三個,往後少數民族也許是一個。如果第一胎是女兒,那些人該咋辦?到老了誰來養活?女兒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好?沒有女人,這世上我們的母親、妻子從哪兒來 我們男人又從哪兒來?如果天下人都要男孩,那麼若干年後地球上將又返回到沒有人類的時代了。”

  哈爾布此時低頭沉思了起來。

  “兄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這種心情也是正常的。但這世上就不可能事事都能如願以償。有女兒的,不見的老了就會流落街頭,有兒子的,也不見得大富大貴。”

  “沒兒子,別人家都熱火朝天地過割禮,我家卻門庭冷落。”哈爾布凄凄地說道。

  “這好辦,兄弟,你的房子也舊了,在來年你蓋上幾間氣派的房子和育肥棚,到時候你給大家發發帖子,我帶全縣領導和電視台記者前來為你祝賀,讓記者把你致富的經驗採訪一下,並向大家推廣推廣。”

  “真的?”哈爾布驚喜道。

  “真的。”高書記真誠地點了點頭答道。接着他又問道:“兄弟那老姐肚子里的孩子……”

  哈爾布又一次為難地低下了頭。

  “那這樣吧,請你考慮好了再說吧。到時候你們這兒的拉電、辦學校我既然說了,絕不會失言,到時候你這樣的人可要帶頭喲。”

  “一定,一定!”哈爾布興奮地握着高書記的雙手說道。

  幾天後,高書記走了。

  又過了幾天,高書記派了輛車接他倆做客。

  路上哈爾布與老姐在心裡始終琢磨着高書記的房子,房子一定是全縣最新穎,最豪華的一幢,裝璜與陳設也是全縣人們無法倫比的。想着想着他倆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些自卑,可他倆當到了高書記的家時,一切都變了:三間低而破舊的平房,顯得那麼蕭條。屋內的陳設更是寒傖,一個沙發床,一台彩電,一架書,除此再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高夫人殷勤的笑臉與豐盛的午餐。

  “高書記呢?”哈爾布拿起筷子邊夾菜邊問道。

  “剛才又被人叫走了。說是庫爾德寧牧場的山洪爆發了,他到那兒去指揮抗洪救災了。”高夫人答道。

  哈爾布聽了頓時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並急切地說道:“那我也去抗洪救災吧。”

  “你,你不行。你今天的任務是在我家做客,再說今天去的全是黨員。”高夫人笑道。

  哈爾布聽了便又沉思起來。

  “嫂子,你家的孩子都上學去了嗎?”老姐問道。

  “沒有。”

  “怎麼?還小嗎?”

  高夫人聽了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片陰雲。她無聲地將他倆帶進卧室指着床上躺着的一個小丫頭說道:“這就是我女兒。”

  哈爾布和老姐走近一看,那丫頭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靜靜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樣子很特別。

  “啊!她……”他倆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她叫高加敏,在一次車禍中變成了植物人。”高夫人含着淚沉重地說道。

  “植物人,植物人!”哈爾布口裡連叫了兩聲。這個可怕的病症和癌症有什麼區別呢。

  “那,你們以後還生嗎?”老姐關切地問道。

  高夫人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

  “不為什麼。第一,我們要堅決履行國家計劃生育的制度;第二,這個孩子咋說也是我們親生的,這有什麼不好呢?我們做父母的欠她的太多,我們想好好補償她。”高夫人說著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哈爾布與老姐告別了高夫人後,心裡一時沉重的猶如吞下了一塊鐵餅。哈爾布斜靠在車窗上一時竟想了很多,很多。猛地他的腦海閃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的出現使他不由得興奮了起來,並且也輕鬆了好多。他決定在晚上要說服妻子,還將自己的部分財物捐獻於阿克塔木草原的建校工程上。

  遠處草原上的幾隻雄鷹又在空中展翅呼嘯。拖拉機發出隆隆的吼叫正熱火朝天地翻耕着肥沃的土地。

  哈爾布透過車窗,彷彿看到了一根根遙遙呼應的電杆正通向草原深處。在草原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一排排整齊而又氣派的磚房呈現於眼前,在這些房前的大門口莊嚴地豎著一個落款為“阿克塔木小學”的牌子。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隨着喇叭里嘹亮雄壯的歌聲,使整個阿克塔木草原響徹了起來。阿克塔木草原的人們都肅然起敬地抬起了頭,望着冉冉上升到國旗,心裡充滿了無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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