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住挺不住

　　啥時候人見了人最恨？坐車擠的時候。別看我搶了個靠窗座，可外邊總有搭邊的，擠得我屁股下潮乎乎的不得勁兒，而且這個走了那個來，沒完。你說沒事都在家裡老實待着多爽，花錢遭罪跑車上來湊什麼熱鬧，這些“山炮”們。

　　到大站了。一傢伙下去不少，我身邊那位也滾了蛋。機不可失，我摘下那個破軟綢兜兒，佔下旁邊的座，阿彌陀佛，好歹輕鬆一下吧。

　　哪知道擁上來的不比下去的少！我眯上眼睛禱告，走吧，到別的車廂里去，今天爺這倆座包定了。可耳邊不斷響起那單調煩人的詢問：“有人嗎？”我用鼻子哼：“有。”

　　我有些底氣不足。車廂擠得滿滿登登，我這座把握不大呀。此時，一個粗嗓門的農民居然拍我的肩膀：“哥們兒，這裡到底有沒有人？”“有。”“人呢？”“吃飯去了。”“那好，我先坐一會兒，他回來我再讓。”哎，遇上刁民了。讓他識破機關，我這臉上過不去，早知道，還不如讓那位小女子坐呢，再丑也比跟他擠舒服哇。我必須挺住：“坐什麼坐？馬上就回來了。”

　　我尋思打發他走掉，立即把座送個人情吧。可這小子真他媽狡猾，雙手扶座席後背，跟個問號似地控制住那個空座：“好，我等，看他馬上回來。現在是13點20分鐘，各位替我作個證。”

　　完了，今兒遇上破褲子纏腿了，我哪有吃飯的旅伴呀。這陣子如果有位熟人擠過來多好，我可以隨機應變：“喂，老高，你這飯吃到啥時候了。”看這小子怎麼難受。然而，全世界的人都來了，單單沒個熟人來讓我出這口惡氣。

　　那小子終於原形畢露：“14點了，你還說什麼？瞧你西裝革履像個有身份的，八榮八恥你知道不？”大帽子扣上的同時，他抓起我那個破綢兜兒，往窗外一扔：“見多了，少來這事兒。”一屁股坐上，髖骨還狠狠地撞我一下。

　　好孫子，你以為聰明，這次卻死定了。你遇上誰了知道不，爺啥時吃過素！

　　我馬上兩眼發直，嘴唇、腮幫子亂哆嗦。本人跟“二人轉”團走過，表演這樣的把戲小菜一碟：“你幹什麼扔我的兜，我重要證件都在裡面……乘警！”巧了，乘警恰好擠過來：“咋回事，咋回事？”

　　我沒想到的是，周圍站的坐的都跟我過不去，紛紛指責我一人占倆座，沒公德。瞎眼的鬼們，他不過是個沒教養的農民，本人登過台！替誰說話呢你們。乘警板起臉：“你一人占倆座，像話嗎？”

　　都來了？我得挺住，我肯定挺得住，小菜一碟！我把手往空中微微虛晃了兩下：“我待會兒再解釋這佔座的事兒，可眼下他把我的兜扔車窗外了，那裡面有重要物品！”

　　“啊？”我得意地發現，乘警也為了難，看周圍的旅客，沒有人敢否定那農民扔過我的包。孫子，你該為你的無知交學費了，你等於是救了我，本人沒買車票！我假裝誠實地說，錢沒多少，也就兩百多塊，關鍵是我的車票，那也小事，還有上萬塊錢的票據都在裡面，我回去怎麼報銷！

　　證據扔了，你孫子就是渾身長嘴，講得清楚嗎？感謝這老破車，都改空調了，它還是窗戶大開，真是老天照顧有身份的人啊，我看你怎麼賠我吧。“你看我這事，乘警同志，您解決不了，還有地方說理。”

　　我斜一眼那孫子，臉紅到脖子，大汗珠子叭嗒嗒淌，只會說：“胡賴，你重要物品能放那麼個破兜里嗎？”這話屁都不當。我馬上搶答似地頂了回去：“就是怕丟，才特意搞個破兜。別打岔，快說咋辦吧。”

　　“你說咋辦？”

　　“賠。錢再少，也有兩百多，兩百三十幾塊吧。”我盡量要讓大家相信，我不是訛他，我咋沒說兩萬多呢，“更重要的是票據、車票，我待會兒下不去車了。”

　　乘警也對那農民不滿：“你好歹不能扔人東西呀，這會兒沒證據，賴着你都沒法說清楚……”怎麼樣，本爺這腦袋，登過台的，玩你個小乘警小農民，還是那話，小菜一碟。爺今兒挺住，要錢，要票據，列車方面還得提供我丟失車票的證明……哈哈，穩操勝券了爺。我勾起食指敲擊着茶桌：“表態呀，用不用去列車長辦公室？”

　　乘警只能示意我們倆跟他走。我剛取下皮箱，準備待會兒被列車長客氣地送往卧鋪，這時，一句話在身旁響起，石破天驚，是我隔座靠窗口的旅客：“表演夠了嗎？稍候。他這包被風一吹，刮我手上了。”十幾個人一片鬨笑聲中，他高高地舉着我的那個破綢包，顯得分外寒磣扎眼！

　　乘警接過包的那一剎，我實在挺不住了。我有數，那裡面除了半卷手紙，再就是我從旅館撿的一堆微型盥洗用品，小牙膏、牙刷、小肥皂甚至連浴帽也給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