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一曲送紅軍

　　城裡有個劉二，整天穿得溜光水滑去行竊，他從不向本地人下手，掙的都是“外匯”，專找那些外地口音的有錢人，伺機作案。

　　這天，劉二盯上了一個老人，這老頭操一口山西口音，看穿戴就知道不是缺錢的主。果不其然，老頭走進了全城最豪華的紅花歌舞廳，劉二後腳也緊跟着進去。老人沒去後面的包房，而是在前廳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此刻歌廳剛開門不久，裡面還冷清清的，劉二裝成斯斯文文的樣子坐到了老人的對面，像模像樣地要了兩盤果盤，蹺起二郎腿自斟自飲了起來。服務員站在老人身邊，等了好一陣子，才問：“您老的客人就快到了吧，要不要先點什麼？”

　　老人點了點頭，從服務員手裡接過菜譜翻看了一陣子說：“我沒有客人，給我上一瓶礦泉水吧，別的不要了。”

　　服務員一聽，臉上立刻晴轉多云：“您要是口渴，用不着到我們這裡來，對面的小賣部就賣水。”老人聽出了服務員的話外音，說：“我到這裡是來聽歌的，不知道有沒有唱歌的？”

　　服務員一聽有得錢賺又高興了，就介紹開了：“老人家，醉酒當歌，我們歌廳哪能沒有歌手呢，不知道您老愛聽誰的歌？”“你把歌手的照片都拿過來吧，我點一個。”服務員轉身取來了一個相冊，老人仔細看了看，指着一個女孩的照片說：“讓這個海棠紅上來唱吧。”還沒等服務員張嘴回答，劉二在對面插話說：“老人家，您真有眼力，這個海棠紅歌唱得就是一個好，那嗓門才叫一個脆。”

　　老人聽了高興地說：“那快讓她上來唱一個。”服務員喊來了海棠紅，這海棠紅穿着一身火紅的唐裝，人漂亮嘴也甜，上台對着老人深鞠一躬：“老人家，海棠紅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得老人滿臉皺紋都開竅了。劉二湊到了老人旁邊添油加醋地說：“這個海棠紅歌唱得好，人也乖着呢，您老想聽什麼歌，我幫您點一首。”

　　老人家想了一下，說：“就唱《十送紅軍》吧。”

　　音樂響起來，海棠紅一張嘴：“一送那個紅軍，（咯吱）就過了坡……”歌聲歡快動人。“好！”劉二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有人過去獻花。老人家品着歌看着海棠紅，眼睛有點發直，劉二見有機可乘，這邊可就下手了。他做賊多年，講求的是賊不走空，這次也不例外，一個錢包眨眼間到了他的手上。按照事先設計好的程序，下一步該是腳底抹油，可是劉二看到老頭直勾勾的眼神，覺得下面肯定還會發生點什麼，沒準順手牽羊還能敲詐出點乾貨來，於是他就再也抬不起腿來了。

　　劉二猜得沒錯，一曲唱罷，老人起身手捧一束鮮花來到海棠紅的面前，問：“姑娘，你知道《十送紅軍》是誰在送紅軍嗎？”

　　這一問，把海棠紅給考住了，她漲紅了臉想了半天才說：“是妹子送哥當紅軍。”

　　老人顯然有些失望：“怪不得你唱得如此歡快挑逗，姑娘，《十送紅軍》絕不是妹子送情郎啊，也不是你這樣的唱法，每一支山歌都是有根的。那是1934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紅軍不得不選擇放棄根據地，敵人馬上就要來了，留下的鄉親們將要遭到反動派的血洗，而轉移撤走的紅軍要走長征路，將會被反動派圍追堵截，誰也不能保證活着回來見面。那天在山坡上，紅軍和根據地的鄉親們做最後的道別，當指導員下達了出發的命令后，秋風之中，漫山遍野的群眾唱起了這首歌。‘一送——那個——紅——軍。（咯吱）就過——了——坡……’”老人說著唱了起來，聲音悲壯凄婉，催人淚下。海棠紅知道碰到了行家，頭再也抬不起來了。

　　鑼鼓聽聲，聽話聽音，劉二在一邊早聽出來了，說不定這個老頭還是個老首長哩，這次一定敲詐他個前胸貼後背。老頭唱完歌，和海棠紅商量了幾句，找來了歌廳老闆，說：“這個海棠紅資質非常好，我想把她帶走去深造。”

　　這話騙騙海棠紅還行，劉二和老闆可不信，不過剛好中了劉二的下懷，等老人把海棠紅帶走，他正好抓住老人的把柄，到時候想怎麼敲詐就怎麼敲詐。老闆想了想說：“您老愛才心切我理解，想帶她走也行，但是，海棠紅是我從別處挖來的，總不能讓我人財兩空吧？”

　　老人聽出老闆這是要錢，可是他掏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沒有掏出一分錢來：“錢包忘帶了，我這就回去取錢。”說著老人就要走。

　　這個老頭的錢包不是讓劉二給“卸”下來了嗎？劉二剛才把這個茬給忘了，這會兒老頭一提錢包，劉二才又想起來，要是讓老人走了不回來，那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劉二急中生智，連忙說：“老人家，我這個人喜歡成人之美，咱不能耽誤了海棠紅的前程，我可以先把錢墊上，一會兒我跟您一起回去，您再還我不遲。”

　　劉二說著手就往懷裡抻，忽然他的手停住了，因為剛偷來的錢包是亮不出來的。劉二做賊憑的就是反應快，他說：“我怕錢丟，平時我的錢都放在內褲里了。”劉二轉身跑進了衛生間。

　　劉二進了廁所，飛快地打開老人的錢包一看，頓時傻眼了。他讓老頭給耍了，這老頭是個窮光蛋，那錢包里根本沒有幾個錢，而且都是皺皺巴巴的毛票。這可怎麼辦？劉二衝出了衛生間，可是前廳里已經不見了那個老頭和海棠紅，他大聲責問老闆：“你怎麼能讓他帶人走？”老闆說：“本來戲演得好好的，錢都快到手了，你卻愣充好人，你不是說你拿錢嗎，錢在哪裡？”這下劉二急壞了，可是他卻有口難言，因為這個海棠紅是他的女兒。

　　劉二在鄉下的家境非常不好，他又不正經過日子，老婆跟他離了婚。他跑到城裡靠偷雞摸狗混日子，發現歌廳唱歌挺來錢的，就把輟學在家的女兒強拉了來，化裝成成年人唱歌，他以為有他在旁邊看着不會出什麼事，想不到今天讓一個老頭平白無故地騙走了女兒。

　　劉二衝出了歌廳，打車在街上找了起來，找遍了全城也沒找到，他正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這時，手機響了，歌廳老闆說老頭已經把海棠紅送回來了。劉二聽完心上如潑了一盆冷水，送回來的女兒還是原來的女兒嗎？劉二讓老闆看住老頭，他跳上一輛出租車直奔歌廳，進了前廳看到老頭，劉二真想上去給兩拳頭：“你這個騙子，你拐騙未成年少女，是想公斷還是私了？”

　　老人一笑：“海棠紅都跟我說了，這世上有你這樣當爹的么？你看看人家是怎樣對待你的孩子的？”老人拿出一個紙包來，劉二接過來一看，裡面是一封信，上面寫着：“我是一個老紅軍，我資助過一些學生，但是有一階段我得了心臟病住院，有一年多沒能給一個叫小紅的女孩寄學費，可是等我治好病後，小紅已經輟學了，聽說她跑到了城裡的歌廳唱歌，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個城市哪個歌廳，為了讓她重返校園，我跑了好多城市，找了好多歌廳，也沒找到小紅，我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着找到她……”紙包里還有一張照片，正是海棠紅的。

　　劉二看完，他萬般痛悔無地自容，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老人是一直資助他女兒的恩人，劉二拿出了老人的錢包：“老紅軍，請您相信我，我再也不會去偷了。”老人擺一下手：“這個包你留着做個紀念吧，為了防備小偷，出門前我總帶一個錢包，裡面卻不裝幾個錢，一般情況下小偷拿走了這個包，就不會再對我下二次手了。”劉二捧着手裡的錢包，心裡打開了五味瓶：“老紅軍，您對我們父女的恩情，我，我真該死呀！”老人說：“你要是真心改過，就跟我們一起去一個地方吧。”

　　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三個身影來到了江西的一個小山村，他們走到荒野的一座新墳前，老人說：“其實你們都誤會了，我不是那個老紅軍，我只不過是一個搞音樂的老戰士，那張老紅軍的囑託，已經複印到好多人的手上了。小紅，這就是你紅軍爺爺的墓，你為他唱一首《十送紅軍》吧，聽到你的歌聲，他就可以放心地追隨他心中的隊伍去了。”小紅唱了起來，歌聲在曠野里一遍遍地飄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