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實驗

　　劉力這幾天特別高興，市教育局分管課題研究的教育專家鄭可將要到自己的學校來。這對於劉力來說，真是個好消息。要知道他從事新教材研究已有兩年時間，就差有個專家來幫他評估一下，這個結果就可以出籠了。

　　聽說鄭可這次來是為了進行建立學習型社會的課題實驗，這個實驗時長半年。有了這麼多充裕的時間，鄭可應該能抽出空來看一眼自己的研究成果。

　　鄭可說來就來了。這天上班，一個同事興高采烈地來告訴劉力說：“校長找你，讓你去他的辦公室一趟。對了，有了好消息別忘了大家。”劉力在學校工作十分賣力，也沒有什麼喝酒賭錢之類的不良嗜好。他的時間，一半是給了他的學生，一半是給了他的研究。這樣的教師，在學校里是極受領導器重的，也難怪同事們眼紅。

　　劉力來到了校長室門口，隱隱聽到校長在裡面說話，聲音不大，卻很清晰：“這樣做，怕是不太好吧。”另一個聲音答道：“這你就不懂了。像這個年齡層次的人，極容易喪失進取心，也不大愛學習了。這個實驗對你們學校來說，也是一個搞好隊伍建設的好機會。”校長沒了話，他再有膽兒，也不敢違背市局領導的意思，畢竟這裡只是一所鄉村中學。

　　就在這個時候，劉力敲門進去了。他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劉力認識鄭可，他曾多次聆聽過鄭可的報告，雖然不十分贊成鄭可的一些觀點，但鄭可在全國都是能叫得響的課改專家。從這個層面上說，劉力對鄭可就有了幾分的敬畏。

　　劉力剛要和鄭可打招呼，校長先開口了：“劉老師，是這樣的。上一個年度你考核位於全校第十。要知道我們學校可是只有十五個人，除去五個老同志，你事實上應該是倒數第一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劉力一聽這話，額上的汗就出來了。學校每次考核，都以眾人相互打分為依據，他不常與同事們交往，自然分數就低。可學校從來也沒有把考核當過一回事啊。

　　見劉力不出聲，校長又說道：“我看這樣，你先將課停下來，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再來上班。”劉力腦子裡“嗡”的一聲，校長的意思是叫自己待崗，這一點劉力十分清楚。本來他還想問問到底是什麼原因，可見到一旁的鄭可，劉力又忍住了，還是先回去吧，總不能在市局領導面前與校長頂嘴吧。

　　劉力臉色極差地回到了辦公室，收拾好東西，轉身就離開了學校。一幫同事見到他這個樣子，也沒有人敢問出了什麼事情。

　　劉力到家后，妻子去上班，孩子也去上學了。每天他都比兩人走得早，回家也比兩人遲，突然這麼早回家，一下子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劉力翻開稿紙，正要寫點什麼，想想又將筆放下了。再寫也無益，有誰願意看呢？辛辛苦苦地干工作，反倒比那些成天混日子的人提前待了崗，怎麼想怎麼讓他感到心寒。

　　劉力走到衛生間，朝鏡子里照了照，兩顆淚就下來了。妻子起先不願意嫁給他，是她娘家人好說歹說，勸她說劉力怎麼說也是個掙國家工資的人，以後日子不會差到哪兒去的。妻子這才勉強地嫁給了他。她在鎮財政所工作，一般的人是不會入她的眼的。等會兒妻子下了班，怎麼開口和她說自己待崗的事情呢？

　　其實還沒有等到下班，妻子就回來了，一進門，她劈頭就問道：“學校讓你待崗了？”劉力無言以對。妻子還是不依不饒地問：“你和校長理論了嗎？”劉力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早就說你是個窩囊廢吧。像這樣的事問也不問就回家了？你天天這樣賣力工作，到頭來卻是這個結果，你冤不冤呀？”妻子像是座火山“騰”地一下爆發了。

　　劉力正要解釋，只見妻子已收拾好東西，冷冷地扔給他一句：“這日子沒法過了，等你重新上了崗，再上我家來找我吧。”說著，摔門而去。

　　劉力蒙了，他正要跟着追過去，把妻子叫回來，家裡的電話響了，是學校一個與他關係相對不錯的同事打來的：“我說，你是不是哪兒得罪了校長啊？晚上帶點東西，上他家去一下，明天不就沒事了？你呀，平時都把時間花到學生身上了，這些事你也不注意。”話說到最後，明顯地有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劉力氣憤地掛了電話，如同困獸一般地在家裡轉圈。電話又響了，這回是兒子學校的老師打來的：“我說你兒子才上一年級，成績這麼差，你也不輔導輔導，原來是你自己的事兒都沒弄好，還成天搞什麼研究。你別把我們的孩子弄呆了吧，要是那樣，你可得負責。”他的孩子恰好在劉力的班上。

　　到了放學，劉力第一次去兒子學校接孩子。他像做賊似的，快步攙著兒子回了家。兒子進了家門，哇地一聲哭了：“我數學只考了60分。”

　　劉力忙安慰兒子：“不急，爸爸慢慢地教你。”兒子聽了這話，哭聲更大了：“老師說你也不會，要不你怎麼下了崗。”

　　劉力一下子呆在了那裡，氣憤，羞辱，憤懣，各種情緒一下子湧上了心頭。短短一上午時間，讓他感覺像是過完了一生。他打開液化氣的閥門，又一把將兒子抱到膝上，輕輕地拍着，臉上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正在這時，校長和鄭可上門來了。劉力面無表情，木木地開了門。一進門，校長就聞到刺鼻的煤氣味，他趕緊跑到廚房關了氣閥，又打了屋內所有的窗戶。

　　鄭可獃獃地看着劉力，解釋道：“對不起，讓你待崗是我的意思。我本來想做個試驗，看看失業對一個年輕教師的刺激會有多大，能不能更加激發學習的動力。是你們校長說服了我，說這樣做不合適。還算我們來得及時。對了，我會幫你推介你的研究的，就當作是補償。”

　　劉力放下了兒子，死死地盯着鄭可，攥起斗大的拳頭，朝着鄭可的臉上就是一拳：“去你娘的研究。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