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求報警的小偷

　　餘子丹是濱江路超市的保安員。這天下午，他巡邏到二樓擺放玩具的貨架前時，突然發現一個老人正“悄悄”把一款多功能玩具手機，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餘子丹以為老人年紀大了，一時糊塗，就沒有馬上上去“拍肩膀”。但接下來，老人竟又大搖大擺到日化櫃檯前，把櫃檯上一瓶出樣用的男士香水偷偷裝進了褲子口袋裡。這下，餘子丹沒有再猶豫，他上去一拍老人的肩膀，諷刺道：“幹得很漂亮嘛！”

　　誰知，老人卻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被抓而難為情，他沖餘子丹笑笑說：“第一次偷，沒偷好，讓你見笑了。”老人會這樣說，實在出乎餘子丹的意料，一時之間，他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餘子丹沒開口，老人卻再次說話了：“你這個保安怎麼回事，抓到了小偷，也不知道羞辱一番，或者報警也可以的——你怎麼就不報警呢？”

　　餘子丹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人，他發現從穿着上看，對方根本不像是以前曾經抓到過的那些小偷。“難道這是超市連鎖總部派來考察保安的巡查員？”這樣想的時候，餘子丹不由得也笑了道：“老先生，報警也要看需不需要，你還是先跟我去辦公室說個清楚吧。”但老人似乎對餘子丹這樣的處理並不滿意，他嚴肅道：“去辦公室幹嗎？在這裡說清楚不是更有教育意義嗎？對了，你還可以打報社的新聞熱線，現在給報社提供新聞線索也是有獎的！”

　　這下，餘子丹有點吃不準老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了，如果說他真的是總部派來的巡查員，決不會為了這樣的考核而故意驚動新聞媒體的。

　　正在這時，超市經理馬建國恰好路過，看餘子丹跟一個老人有說有笑的，馬建國以為餘子丹是在跟熟人聊天，就厲聲道：“小余，上班時間，怎麼又聊天？”餘子丹趕緊說了事情的經過，馬建國聽后，不由得也一愣，他盯了盯老人，對餘子丹說：“把他給我帶到辦公室來！”

　　老人被餘子丹帶進“經理室”后，主動對馬建國道：“看來，你是經理了？你這樣管理超市怎麼行，抓到了小偷總要教訓一下才好吧，就是自己不想教訓，至少可以打個110吧……”

　　馬建國一拍桌子，怒道：“你少給老子裝瘋賣傻，老實說，叫什麼名字，住哪裡？為什麼要偷東西？”

　　老人聽了滿意地點點頭，誇讚道：“這才像個經理嘛！我叫路水根，住西城半島，你要通知我家人的話，可以打電話。你問我為什麼要偷東西，因為我喜歡你們的東西，可是又買不起，所以只好偷了。”

　　馬建國一聽簡直太囂張了，他正要忍不住打電話報警，讓路水根吃點苦頭，餘子丹卻附到他的耳邊說：“經理，這老傢伙會不會是個神經病啊？”馬建國點了點頭，但又一想，西城半島好像是市第一中學的教師公寓，如果是神經病，還怎麼當教師？於是，他問：“你是教師？”路水根大聲答道：“退休了，現在不教書了，想改行偷東西吧，又讓你們逮住了，唉……”

　　聽路水根這樣“思路清晰”，馬建國心裡有數了，對方確實是在裝瘋賣傻，說到底他還是想減輕處分。

　　馬建國終於決定要報警了，但報警前，他還是不想就這麼便宜了路水根，他說道：“根據我們超市的規定，偷一是要罰十的，你偷了我們一百八十元的東西，如果願意付一千八百元買下你偷的東西，我們就可以考慮你是初犯，從輕處分……”馬建國的本意是，立即報警的話，結果往往只是追回被盜物品，老人最多被拘留幾天，對超市沒有任何的“效益”可言。但如果對方願意“偷一罰十”，最後報不報警的主動權還是在自己手裡。

　　但路水根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扭了脖子道：“我要有錢，還偷什麼偷？要報警就趁早，要通知我家裡人交罰款的話，也請快打電話，這樣磨磨蹭蹭地算個什麼事呢？”

　　這下，連餘子丹也忍不住了，他插嘴道：“經理，這傢伙可能是老手了，我們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我看還是先給他家裡人打個電話，讓他家裡人送錢來。”

　　馬建國點點頭，按下電話的免提鍵，撥通了老人主動坦白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誰知，等馬建國說了事情的經過後，電話那頭一個自稱是路水根兒子的中年人卻說：“我都失業好幾年了，哪有錢交你們的罰款。我爸要偷東西，那是他不對，管我屁事，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吧，我正打麻將呢，你們少煩我……”

　　不等馬建國再開口，路水根已一把拿起話筒，大聲罵道：“混賬小子！我偷東西還不是給你、給你兒子偷的？現在我落難了，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呢？！”出人意料的是，路水根的話沒說完，電話那頭已重重地掛了。這時，不知為何，路水根的眼裡竟有老淚默默滑落……

　　馬建國和餘子丹對視一眼，對老人換了種語氣說：“路老師，你是不是故意偷東西讓我們抓住的？”路水根嘆口氣說：“開始我也沒想到要偷，但當我無意間把那個玩具手機放進自己口袋裡，發現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后，我真的偷了香水……你們一定會奇怪我一個退休教師，為什麼會偷東西吧？現在我就告訴你們真相，但我希望你們最後還是報警，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大……”

　　原來，路水根的兒子自從五年前失業后，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不願意再就業。起先他還有兩年的失業救濟金可領，所以還算一部分自食其力。後來，失業救濟金領完了，他就乾脆住到了父親家裡，開始了純粹的“啃老”。幾年來，路水根勸過兒子好幾次，希望他憑自己的努力自食其力，但每次兒子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路水根說多了，兒子還不樂意，稱反正路水根每月近兩千元的退休工資也用不完，而且他還是獨子，父親的錢說到底還不是他的錢，他只不過“提前”使用而已……

　　路水根含淚道：“我的退休工資是不低，加上老伴早逝，我也確實用不完，但我真的不希望長久這樣下去，畢竟我有‘先死’的那一天，我要死了，他今後可怎麼活呀！最近，他還迷上了打麻將賭博，我的退休工資再高，也不經他在麻將桌上輸啊！我也試着不給他錢，他就出去說我壞話，造謠說他兒子生病了，我也捨不得拿出錢來，弄得我裡外不是人……今天本來我是來超市買菜的，想起還有幾天就是孫子的生日了，我就準備選一樣玩具。也叫一時糊塗，選玩具時，因為老關照自己要省錢，無意識間，我就把那個玩具手機放進了口袋裡。其實放進去后，我便馬上後悔了，但為什麼後來我又偷了那瓶香水，還執意要你們報警呢？我那時的想法是，反正自己一不小心偷東西了，乾脆再偷點，拉下我的老臉，把事情鬧大，讓左鄰右舍，讓親友們都知道一下，我已經被那個混賬小子逼到這個分上了。我也讓他好好丟丟醜，今後不養他，人家也不會說閑話……經理同志，保安同志，我可是什麼都說了，你們一定要幫我報警啊！”

　　想起每到雙休日，就拖兒帶女、帶了全家的臟衣服來“看望”自己的子女，馬建國突然生出了莫名的同情與傷感，他對路水根認真道：“報警是肯定的，不過現在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再好好嘮嘮。小余，快給路老師泡茶！”

　　餘子丹趕緊泡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到了路水根的面前。與此同時，馬建國撥通了110，他真的報警了，但他報的是西城半島正有人賭博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