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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的周末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周五剛過了中午,悠閑的同事們反倒格外的忙碌了起來,讀文件、批文件、傳文件,筆走龍蛇,人如脫兔,一手提着筆,一手將手機按在耳朵上。

  “好的,正忙呢!十分鐘搞定,一定來,拜!不見不散。”聲音甜美,笑頰如花。

  “啥?買個魚回來,媽跟舅來了?我正忙呢,你安排好了。”臉上表情急轉,顯得極不耐煩。

  “三缺一?我正上班呢!忙,走不開,頭兒正看着呢。”忙用手捧了嘴,頭縮在桌子底下,嗓音壓得很低。

  王科長見同科室的三位同事那繁忙勁,皺起了眉頭,他真切的感到了人生的無味。想起過去自己在實權科室當科長,每天是電話不斷,周末更是應接不暇,但他都統統客氣地拒絕了。喝酒,天生不會,身體吃不消;唱歌,五音不全;有時也跳跳舞,可蹦一次迪,雙腿想參加了十公里長跑,酸疼得下樓梯都要用手抱着大腿一步一步挪,活受罪;有時去茶樓吧,茶樓里不僅是喝茶,主要是賭博,都是有身份的人,當然得堵大點,他經濟就來不起了,因為他是一拖五,孩子妻子父母都要來養活的。本來他也可以撈點外水,但他太正直,不,準確說是他太膽小,這個科長可是他憑了本事自己幹上去的,沒有背景,沒有靠山,摔倒了,除了被人幸災樂禍地踏幾腳,絕沒有人來扶的。所以,他夾起尾巴做人,淡然處世。

  可世道說變就變,領導換人了,工作作風和指導思想變了,特別是他這個實權部分,與外界聯接太多,怎麼能成天埋頭窩在辦公室里呢?老像一頭低頭拉磨的笨驢咋行?要四面出擊,發揮能量,影響深遠,體現價值。這是新領導的戰鬥口號。可王科長就不適應了,於是到了現在這個文職科室當副科長,與三個同事一個辦公室,專門負責發、收、傳文件,收收檔案什麼的,說是發揮其特長,人盡其才,因為王科長經常在報刊發表豆腐塊文章。

  “王科,我要接孩子,提前走一會兒,事做完了的。”小吳的聲音永遠甜美輕柔,好像不答應就對不起那聲音似的。

  “王哥,我走了,有事打電話。”小劉很直接。

  “王科,我出去一會兒,有事就通知我,沒事我就直接下班了。”小蘭很婉轉。

  王科一個人坐在突然空蕩了的辦公室,心裡一陣失落。周末,各自都有自己的精彩生活,可自己呢?手機里裝了近二百個電話,可就是一個都沒響,平時吧,響得最多的也就是老婆的電話了。

  “快點回家哈,飯要熟了。”雖然簡樸、平常、重複、寡味,但總有一點溫馨。

  漸漸,這點溫馨也沒有了,自從搬進城裡,老婆成天無事就迷上了樓下小茶館的麻將,打一塊兩塊的,回到家裡,還得冷冷清清地等她回家,還要常聽她因為輸了十幾二十元錢而絮絮叨叨和怨聲載道,如果見王科回家了卻沒做飯,老婆就開始生氣罵人,兇惡如母夜叉;可只要有了一二元的進帳,卻是滿臉紅光,神采奕奕,好比撿了個金元寶,見了王科都抱歉地一笑,乖乖地忙着,絕不吭一聲的。

  周末,照例是要晚睡的。老婆看韓劇看得痛哭流涕,於是王科只有進了書房讀書寫字。他覺得吧,一個大男人是不屑看那虛假的言情片的,雖然自己非常想看喜歡的新聞和球賽,但絕不願意為此與老婆爭台而引起家庭不和。這是他的好男人原則,在家裡必得遵守的。

  可不知怎的,他讀書吧,卻總是不求甚解,寫書吧,卻又總是感覺缺少靈性。

  翻開《老人與海》,那沉重的文字在他眼影里直跳晃,像大海里不斷飛躍而起的鯨魚,於是他的心就被莫名地攪亂了,變成了一貫的煩躁,接着腦海里就響起了很多嘈雜的聲音。

  “不求上進,不合時世;別只埋頭拉車,要抬頭看路,仰頭望天;膽子太小;思想要解放;不懂圓滑世故;要主動出擊;天上不會掉餡餅;要自我推銷;……”

  他也主動出擊過啊,為了改變現狀,為了晉職,他申請換個工作環境,他準備了很多的話,要交代自己的長處、業績、難處,怎樣鋪墊穿插煽情,怎樣議論和結局,他都想得很周到,肯定能打動領導的。但當他到領導那裡,看到領導不停地接或打電話的忙碌樣,他的話就說不出口了,領導示意他,“說吧,不要緊。”他竟只有乾癟癟的一句話:“我要調動一下工作。”於是領導一句“恩,知道了”就不理他了。這樣他原來的構思就全被堵回,他啞了一陣,又重複了那句“我要調動一下工作”,停頓片刻又加了一句“因為我現在太無聊了”以示強調。領導再一句“說了就行了”就讓王科很委瑣很失敗地退了出來。雖然他的心突然感到了一陣輕鬆,但那份擔憂卻是無時不在折磨着他,有時一想起就心慌害怕,有時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為什麼。

  他盯着書頁,腦子亂七八糟了很久,他站起來,看看錶,已經夜裡十二點了,老婆還在韓劇里激動着。

  他打開電腦,進入文學網站,先看看自己發的文章,讀的人很少,評論的也很少,只有一兩個人說“有點文采,文筆不錯”,他讀別人的文章,愈發覺得自己的拙劣和粗糙。

  他躺在床上,細細的構想,得想個辦法,找個名人推薦或是指點,這樣瞎琢磨要到何時才是個頭,於是他像設置小說情節一樣,怎麼演繹故事,怎麼轉接承啟,怎麼譴詞造句,於是他越想越興奮,終於輾轉難眠,天將亮時才昏沉地眯了一會兒,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當他一坐起來,發覺頭竟痛得如要炸裂一般,他忙吃了兩顆散列痛,重新倒下蒙頭沉睡。

  老婆因看韓劇到半夜,此時睡得正酣呢。

  “遇上你是我的緣”,手機優美的樂音終於將王科喚醒,王科一看,小蘭打的,“三缺一,王科,來不來?”

  王科一陣激動,他陡然來了精神,一激靈坐了起來,頭痛竟然全好了,“好的,等着,十分鐘到,謝謝啊!”

  他邊穿衣服邊想,不知為何要說謝謝,謝什麼呢?

  老婆聽到手機聲早醒了,她一手撐着,半斜着身子,將頭伸出被窩,“幹啥去?”

  聽說是同事喊打牌,她一掀被子下了床,同時高聲喊:“不許去。”並不停教導着,說要打牌呢,就在樓下打一塊兩塊混混時間得了,家裡的那點收入是經不起折騰的。

  王科剛才的興奮突然消失了,心裡像塞了一塊冰。

  他突然悲哀起來,他驀然明白,原來自己的前途、個性和上進心就是這樣長期以來被老婆給扼殺了的,最可悲的是自己竟然毫不知覺。

  於是他心裡產生了一種逆流而上的抗拒,他毅然拉開房門往外走。

  “不許去。”老婆野蠻地動手扯着他的胳膊。

  “潑婦,滾開!”王科一甩手沖了出去,“砰”的一聲驚天撞門聲將老婆的怒罵關在了屋內,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王科不想去打牌了,這一鬧就失了興緻。

  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街上很熱鬧,人來車往,川流不息,兩邊的商鋪,醒目的大紅標語引人注目:“門市轉讓大削價、門市裝修大削價、改行大削價,削本無歸,跳樓大血價……”喇叭里吼聲不斷,什麼二元店,十八元店,六十六元店,八十八元店,百圓店鱗次櫛比,店裡人頭攢動,生意興隆。

  大家都在忙碌,都有自己的事業,唯自己,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去到何方。

  突然,一輛轎車停在面前,一人向他招手,原是一同學一家去郊遊。

  又突然,一過去的下屬將摩托剎在他的腳下,說是去打麻將。

  再有一個過去的朋友,拉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去“坐席”。

  還遇了一個小學的同學,說是去搞同學聚會。

  一路走將去,一路點頭,微笑,握手,人人都是匆匆來去,可咋就只自己一個人沒事呢?他心裡愈發寂寞得慌。

  突然,對街一店門口有個女人在向他招手微笑,王科大腦旋了一下,不認識呀?

  可那招手和微笑仍在繼續,他狐疑了一會兒,於是毅然判定絕對是熟人了,於是走了上去,當他走近,從門縫裡看見裡面有幾個袒胸露臂的女人,張了紅艷的嘴,揚了白晃晃的大腿,搔首弄姿,他臉紅心跳,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忙往後退,他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拽住了,他急中生智地低喊了一聲“我是警察”,於是雙臂才陡覺一松,他逃也似的跑了。

  沒想到啊,這麼年輕漂亮的女人,就如堆放在商鋪里擺着公開叫賣的廉價商品,王科心裡不覺一陣痛惜。

  突然,他又搖着頭笑了,其實那些貌似清高的藏在屋子裡的人也不一定高尚得到哪裡去。那個女人,很富貴的很有身份的女人,一日突然給自己打電話,說是他的初戀情人,十幾年來一直還愛着他,見了一次面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她皮膚好白,好嫩,好滑,身材好棒,可是肉少了點,沒有老婆那麼有味道。他從她那瘋狂的吸吻里感到了那女人的饑渴,原來那女人是在尋找,尋找一種可以填補寂寞靈魂和身體的初戀之情,因為她的老公太冷落她了。可真的出乎意料的是,平時里如狼似虎的王科見了她的酮體竟自抖得厲害,汗如雨下,原來高高挺起的獵槍卻無力地垂着,空自讓那女人生不如死的慘嚎,至今那艾怨的眼神都時時跳浮在他的腦際,讓王科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王科一路想着,腳下卻沒有停步,當他抬起頭,發現自己已走出城外,他在一個漂亮的農家樂前駐了足。

  陽光依然很亮,正值仲春,許是走路多了的緣故,他感到了渾身的燥熱。

  農家樂花園裡的鮮花開得正盛,引來了兩隻翩翩的蝴蝶飄舞,花叢里有了嗡嗡的蜜蜂采蜜聲。他突然覺得這世界是多麼美好啊!他詩性大發,不覺高聲吟了一句“蝶舞翩躚花正濃”,“貴客臨門如春風”,婉轉如百靈的聲音接過話頭,只見從屋裡款款走出一個美麗的姑娘,身材修長流暢,粉嫩嬌艷的瓜子臉含笑着如桃花盛開,大紅的旗袍包裹將那女子的豐乳和翹臀襯得更加突兀,王科停了吟詠,竟自呆了。

  天下竟有如此絕色天成的女子,竟有如此仙境般的好去處,可自己過去一直在那盒子似的樓房裡對此一無所知,真是枉活此生也!他又悔恨嗟嘆了一次。

  他文思泉湧,即興抒寫了一篇散文《蝶舞翩躚》,那美麗女子看了讚不絕口,王科信心十足,心又開始狂妄而膨脹起來。

  他打電話請來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日報記者,作協會員,他的老同學。當他們吃飽喝足之後,同學醉眼朦朧地說:“老弟。”原來都稱王科為王哥的,“這篇散文文字優美,畫面優美,功底深厚,但主題陳舊,毫無新意,意義不大,並且裡面充滿了浮躁,要發表還有一段距離。”

  “那怎麼改呢?”王科真誠求教。

  “咋說呢?這主要看天分和靈性。”同學莫測高深的話讓王科如墜冰窖。

  王科沒有要回稿件,因為一切都沒有價值了。

  他懷着無比沮喪的心情出了農家樂,匆匆離去,同學追出來喊他結帳他也沒有回頭。

  天早已霧沉沉了,夜燈還沒有點着,天上的星星也似在睡懶覺似的,天空灰暗如沉重的鉛,王科突然覺着這世間的一切萬物都與他的心一樣無聊透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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