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離開我

　　高考過後，奚美蘭迫不及待地對母親說：“媽，我想去見妹妹，你答應過我的。”

　　母親思索了片刻，對奚美蘭說：“你可以去。可是我怕你父親容不下你，你知道，你父親一定還在恨我們。”

　　奚美蘭的父親和母親在三年前離婚，奚美蘭跟着她母親，而妹妹奚小娟則跟着父親。這三年，奚美蘭沒有再見過妹妹，原因是她一直害怕父親，在奚美蘭的眼裡，父親是個脾氣暴躁、性格多疑的男人。要不然，母親也不會和他離婚。

　　父親在受傷之前，性格隨和，沒有不良嗜好。一切，都在父親受傷后變了樣。那年，父親在一個小工廠上班，有一次，工廠失火，父親為了搶救危險品，闖入火海。不幸的是，一個鐵桶砸在他的左腦上，他當即昏迷在火海里。父親被救出來后，臉被燒傷了百分之八十，左耳失聰。從那以後，父親就變了脾氣，開始是自卑，然後就是多疑。慢慢地，他開始懷疑母親在外面有外遇，尤其是聽到一些捕風捉影有關母親的閑話，他就會借酒撒瘋，暴打母親。

　　母親害怕了，她選擇了逃避，她來到城裡謀生，遇到奚美蘭現在的繼父。在繼父的支持下，母親來到法庭，要求和父親離婚。後來，法庭判決離婚，奚美蘭跟母親，而妹妹奚小娟則跟了父親。奚美蘭的父親原來要求把兩個女兒都判給他扶養，但法庭卻認為父親沒有能力承擔她們兩姐妹的生活，就把奚美蘭判給了母親。奚美蘭忘不了和父親離別的那一刻，父親噙着淚，對奚美蘭說：“不要離開我，我離不開你們。”

　　但法律是嚴肅的，奚美蘭還是跟着母親離開了父親，和繼父一起生活。這三年，是奚美蘭最難熬的時刻，她時常牽挂她的妹妹。她和妹妹奚小娟的感情很好，以至於剛離開三天，她就對母親說：“媽，我想妹妹。”母親對奚美蘭說，他父親因為離婚，對她們已經非常怨恨，母親說：“你想妹妹，你就給她寫信吧。”奚美蘭點了點頭，從那以後，她每隔一個星期就給妹妹寫一封信，詢問妹妹的生活情況。妹妹很少給她回信，也就是每個月一封，奚美蘭從妹妹那裡得知，父親手頭拮据，很少給妹妹零用錢。從妹妹最後一次給她寄信時算起，她們失去聯繫，已經有半年了。半年，妹妹沒有隻言片語的消息。

　　在奚美蘭的堅持下，母親妥協了。母親要奚美蘭去父親那裡時住在大伯家，大伯是個通情達理、心地善良的老人。

　　奚美蘭來到大伯家，大伯告訴奚美蘭，她父親離婚後，神經就變得有些異常，但對奚小娟還是挺好的。父親自從毀了容，就沒有工廠要他上班。為了供奚小娟上學，父親就在家裡私造鞭炮。這是一種異常危險的工作，一次，靜電引爆火藥，房子也被燒毀，父親再次受傷，他的另一隻耳朵也失聰了。這一次打擊，對父親是致命的，他為此失去了房子，和奚小娟住到山上的一個破房子里，從此，父親以拾垃圾為生。父親的性格越來越抑鬱，他怕別人嘲弄他，拒絕和人交往，就連大伯家也不常來。大伯沒有子女，對奚小娟情同骨肉，經常接濟奚小娟。大伯說：“有段日子沒有見到小娟了，我問過你父親，他只說小娟出門打工，其他的，什麼也不說。”

　　在大伯的指引下，奚美蘭來到父親的“家”，不禁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兩間幾乎隨時可能倒塌的房子，除了床，屋子裡幾乎沒有什麼傢具。奚美蘭來時，父親正端着碗在吃飯，碗里是棒子麵粥。奚美蘭看了，心裡酸酸的，她不知道，當初和母親離開父親，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也許當初，她們更應當撫慰父親受傷的心，而不是選擇逃避。“爸爸。”奚美蘭叫道。

　　父親見屋子裡來了人，站起身，望了望奚美蘭，醜陋的臉上先是冷漠。等他仔細地打量半天，看出是奚美蘭時，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忙拿出一個板凳，用骯髒的袖子抹乾凈，讓奚美蘭坐下。父女互相望了一會兒，奚美蘭問父親：“妹妹呢？”

　　見父親搖了搖頭，奚美蘭這才想起父親的雙耳早已失聰。她看見，他們一家四口的合影照，放在一條板凳上。奚美蘭指着照片上的妹妹問父親：“妹妹呢？”

　　父親似乎懂了，沉默了一會兒，說：“和村裡的邱小凡打工去了。”

　　奚美蘭問妹妹去了哪個地方。父親卻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奚美蘭問的是什麼。奚美蘭把給父親帶的禮品交給父親，就出門走了。走了很遠，她回頭時，看見父親還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望着她。

　　奚美蘭來到邱小凡的家，邱小凡是奚小娟從小的玩伴，兩個人情同手足。邱小凡的家人說邱小凡去浙江打工，還把邱小凡的電話告訴給奚美蘭。

　　奚美蘭打電話給邱小凡，問她妹妹奚小娟的消息。邱小凡對奚美蘭說：“你妹妹？她沒有跟我來浙江，我和她本來說好了，第二天一起走。但第二天，我去找她，你父親卻說她走了。”

　　奚美蘭一聽這個結果，一下子糊塗了，父親說妹妹跟着邱小凡出門了，而邱小凡卻不知道妹妹的行蹤。正在疑惑的時候，邱小凡對她說：“那天，我去找你妹妹，總覺得你父親的行為怪怪的。我以前聽小娟說過，你父親不允許她出門打工。”

　　奚美蘭這時明白了，邱小凡的意思說她父親的精神不正常，有可能不讓小娟出門，就把小娟強留在家裡。

　　奚美蘭的心越來越亂，她一時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的話。她回到家，問大伯，父親對妹妹好不好。大伯對她說：“傻丫頭，雖然你父親有些瘋瘋傻傻，可對小娟好着呢，有一天，小娟跑到同學家玩，你父親滿山遍野地找了一夜，第二天，見到小娟后，他才鬆了口氣。美蘭呀，你父親失去了你們，他可不想再失去小娟，所以他對小娟特別在乎。”

　　第二天，奚美蘭想找到父親，再次詢問妹妹的消息。但奚美蘭來到父親家，卻沒有看見父親，在房子周圍找了半天，也沒有見着。奚美蘭就往大伯家裡走，走了很遠，她回頭望了一眼，看父親是不是回家了。但她的視線突然凝固在父親房子的上方，有個山洞，有個人正從山洞裡鑽出來。奚美蘭定睛望去，見那個人卻是她的父親。父親似乎很小心，左右望了望，才向家裡走去。

　　“父親在那裡做什麼？”奚美蘭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的腦子裡浮現。那個山洞，她小時候去過，有五十多米長，山洞裡涼氣逼人，一片陰森，一個人去，要有足夠的膽量才行。

　　奚美蘭決定去那個山洞，她回到伯父家，在伯父家拿了個手電筒。為了怕父親發現，她決定從另一個方向來到洞口。

　　站在洞口，奚美蘭只覺得洞口異常陰涼，她望了望洞裡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清。她定了定心，向洞裡面走去。

　　洞里，除了滴水聲，就沒有其他聲響。十米過後，黑暗把就她吞噬了，她大着膽子往裡面走，二十米過後，洞里異常冰冷，奚美蘭就像從炎炎夏日來到冰封的冬季。

　　突然，她的手電熄了，她心裡一驚，心裡說：“怎麼這時候壞了呢。”就用力拍打着手電，手電由於接觸不良，時明時暗。洞里的景象也隨着亮光變幻着，彷彿鬼怪隨時從黑暗裡撲出，奚美蘭處於極度恐懼中，她決定往回走。

　　她一轉身，腳下一滑，就向洞的側面滑去。滑行了兩米，她便停住了，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她還聽到有東西跌落的聲音。這時，她手裡的手電卻亮了。

　　她拿着手電照向擋住她的東西，那是件兩米多長的長方體木製品——一口棺材。棺蓋剛才被她撞開了，脫落在地上。她戰戰兢兢地拿着手電，向棺內望去。

　　剎那，她驚呆了，棺里躺着一個人，是個少女。少女閉着眼，面色安穩，就像睡著了。嘴角左側那顆顯眼的痣，讓奚美蘭記起，這就是她的妹妹奚小娟。她一時忘記了恐懼，伸手去拉妹妹，但她感到，指間一陣冰涼......

　　警車來了，帶走了奚美蘭的父親。伯父望着奚美蘭，老淚縱橫地說：“你父親真的是瘋了。我沒有想到，他怕小娟離開他，竟然會殺死小娟，把她的屍體藏在洞里。”伯父說的這些，全是奚美蘭的推理。

　　奚美蘭的母親這時也泣不成聲，她對奚美蘭說：“當初，我們不該把你妹妹留在你父親身邊的。”

　　埋葬了妹妹，奚美蘭和母親在鄉下留了段時間，她們想好好陪一下妹妹小娟，畢竟，她們欠小娟的太多了。

　　在她們臨走的前一個晚上，他們接到刑警隊的通知，讓他們去一趟，他們把案件偵破結果通告給她們。

　　到了刑警隊，警察的說法卻讓奚美娟大吃一驚。警察告訴奚美蘭和母親，經過法醫檢驗，奚小娟屬病死。原來，奚小娟本身就有心臟病，在她和邱小凡約好出門打工的前一個晚上，心臟病突發，猝然死亡。父親受不了親人的離開，就把奚小娟的屍體藏在冰冷的山洞裡。由於山洞的氣溫很低，雖然過了半年，屍體仍然保存完好。不過，警察告訴奚美娟，她父親出於對親人離開的恐懼，故意隱匿屍體，說明他的心理有問題，必須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療。

　　奚美蘭這才明白，當初，她和母親的離開，對父親造成難以言表的傷害。

　　到了送父親去精神病院的那天，父親緊緊抓住奚美蘭的手，緊張地說：“小娟，不要離開我。”在父親的心裡，還記掛着那個純真可愛，一直陪着他的小娟。

　　奚美蘭含着熱淚對父親說：“爸，這次，我不會離開你了，我永遠是你的好女兒。”